但哪怕花费再多功夫,在褚师筠这关过不去,云渺肯定要娇蛮地跟人算账。他心尖儿都开始发颤,生怕下一秒就要被拆穿所作所为。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句:“问剑宗山下的镇子上,兴许有薄荷膏之类的东西。” 修真文中纯阴之体的小师弟19问剑宗脚下, 清河镇。大小散修同凡俗百姓混居一处,书肆茶肆,酒楼画舫,一应俱全。虽说夏末初秋仍暑热蒸人, 但诸多卖饮子的店家却喜眉笑眼, 将生财有道之法贯彻了个底。那靠江的船撑在岸边, 搭一个凉棚再放上几张桌子,便临水做起份饮冰观景的消暑生意。云渺像条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牵着褚师筠衣袖,眼看着两人接连错过荔枝膏水、金橘团、杏酥饮, 眉眼是愈来愈蔫哒哒。他身边诸多被带上街的小童,刚一走到饮子店旁边便开始打滚耍赖, 定要从父母兜里掏出十几枚铜板来。待拿到吃食, 就立时从涕泗滂沱到眉开眼笑。在馋嘴一事上, 云渺同那些孩童没什么两样。只是他虽然也身无分文, 却不敢学人家央求父母的样子央求师父。只得将步子放得缓缓的,仿佛条猫猫虫一样赖在地上,用肚皮磨磨蹭蹭走路。还旁敲侧击,燕国地图长到离谱:“师父,天气这么热, 你渴不渴?”“要不要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不必。”褚师筠自从到了人群中,蹙起的眉头便一刻不曾放下过。四周人声鼎沸市声喧闹, 但仿佛都同他无半分干系, 胜雪白袍摇曳间便自然而然划出道界限来。他身上自有股不近人情之感,市井小贩不敢轻易吆喝招呼,便将视线投到其身后少年的身上。“刚烹的上好的荷花茶!小郎君进来坐坐吧。”“生津止渴的冰糖梅苏饮, 小郎君想尝尝吗?不好喝不要钱!”“这位仙君,给您弟弟买份冰雪冷元子吃吧, 看他眼巴巴瞧着多可怜呐……”弟弟……可怜?褚师筠一路目不别视,只管给娇气的小弟子找那薄荷膏。然而以他的境界,耳聪目明胜过旁人百倍,一路来被叫卖声搅扰得不胜其烦。
起先他以为那些店家在招呼自己,却对规划以外吃喝玩乐的东西不为所动。后来才意识到,对方一个劲儿吆喝的对象,是自己那“眼巴巴还可怜兮兮”的小弟子。……“小郎君,我们家的冰酪和香饮子闻名清河,皇帝喝过都说香甜呢!”那店家算是看出这桩生意的关键在谁,恨不得先将云渺拽到自家坐下,还一个劲儿撺掇道:“小郎君,叫你哥哥给你买一碗尝尝吧。”“不、不,他不是我哥哥,是我师父。”云渺两只手摆得飞快,然而双脚却立在原地不肯走了。“那叫你师父也一块儿尝尝呗!咱们家还有什锦冰盘,用料可都是清早刚挖的果藕。”居然还有甜甜脆脆的果藕,咬一口可是会爆汁儿呢……他好不容易才下山,要是在眼前的好吃的都吃不到,那和被关起来修炼有什么区别?“……师父,”声音又低又软,云渺亲亲热热地凑到褚师筠耳边,两条手臂无骨蛇一样紧紧缠着对方不放,鼓起勇气道:“师父,你给我买一小碗尝尝,好不好?随便哪样都行的。”褚师筠来时并未料到这一出,眼睫轻抬,望向“得寸进尺”的小弟子。对方那张素日雪白的脸颊被日头晒得粉扑扑,微微上翘的眼尾都染上些绯色,娇憨清纯之余莫名多了几分靡艳。“……不干净。”褚师筠本就不喜弟子口腹之欲过重,吃下些杂物影响灵气纯净。然而小徒弟软绵绵的脸靠在自己肩上,加之他又不大通世故,一时不觉,三言两句就惹恼了店家。“诶?这位仙君,我家这饮子在清河镇卖了许多年,还从未有人说过不干净!”“更别提那冰酪和酥山,都是我娘子亲手做的。”清河镇附近有问剑宗庇护,店家压根儿不怕有修士仗着本领生事,快言快语道:“您不愿意买便罢了。我只是看您那小徒弟漂漂亮亮怪可怜见儿,我送他一碗吧!”褚师筠有些怔住,没有开口解释,然而他的小弟子却急急忙忙同人道歉。“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我师父不是那个意思。”云渺生得就一副讨人喜欢的雪团子样儿,伶牙俐齿起来,很快将褚师筠本意解释个清楚明白。店家的气渐渐消下去。然而心底却在想,这师父还没徒弟懂事儿。“小郎君,既然你师父不给你买,那我送你一碗。若觉得香甜,下回叫上同门师兄师姐一块儿来吃!”“真的嘛?!”若非褚师筠在身旁冰疙瘩一样杵着,云渺定是跟在店家身后,说去哪儿便去哪儿。然而他脚步刚踏出去一半,便想起自己还有个不近人情的坏师父,又折回去重新凑上去撒娇。他一靠到褚师筠身上,对方就又浑身一僵。神色瞧上去较先前更冷些,鸦羽似的长睫静静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师父师父,”小弟子聒噪的像是只雀鸟,叽叽喳喳个不停:“我回去肯定加倍修炼的。我平日里都见不到你,就陪我吃点儿冰酪,我们多坐一小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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