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没几个人知道燕王是如何进城来的,就跟也没几个人知道燕王是如何出城去的一样,久而久之只剩个传说,那是玉露金风越墙而走的秋天,没音没信的,转眼就熬过了冬。
有些人仅仅记得初春里有道身影漫步玉阶不拜君王的场面,后来都成了野史讹传,说是燕王狂放不羁只身进京,谅那小辈儿的皇帝不敢拿他如何。
可惜能记下的都是谬误。那时的圣上不像旁人称道的那般至纯至孝念及亲情,至少对这一位叔叔不会如此。圣上不仅拿下了还捏得紧,就差摆个笼子弄根链子栓死在宫中,又怎么会让外人窥见秘事,传扬给史家笔录。
但有一点是确凿的,燕王朱棣入京,为的是被强留下几月的儿子们,以攻为守探探他那侄儿皇帝的虚实,究竟敢不敢再顶一个骂名,动这自己送上门的猎物。
他只带了四名护卫,踏月而至,叫开城门时正撞上识得他的将官巡夜,一路被遮掩护送到御前,京中诸人慌忙间没有多想,只记得除了他们的兵器。
“天子面前,燕王为何不跪!”有人仗着天威之边角断然喝道,责令这壮年的亲王放弃安然而立的姿态,将自己与身旁扈从置于同列。
朱棣不语不动,只看硬着张面孔坐在上首的年轻人,灯点半边落下一地阴霾。
刚巧入夜尚不是安歇的时候,皇帝一身白色便衣绣了金龙,针脚细密却显厚重,脾气都阴晴不定地藏在线里,说不上多有威严,倒像个被扰了沉眠的孩童。燕王压下不敬嗤笑,暂且旁顾。当然不是寝宫,也不配为帝王议事处,深宫暗地一间小院,他过去不曾到过,但处处透着股搁得下这尊圣像的气氛,看来是登基不久者当太孙时便常来之所,在皇爷爷脚边早有密谋。
所以才有那道遗诏,所以才有眼下这叽里呱啦的下贱东西,在旁闹腾:“燕王可知,天子未召,藩王擅入京城,视同谋逆!”
“怎么,不是陛下请本王来的吗?”朱棣也不留情面,直接开口质问,好像他们叔侄二人间真有一道密折,旁人参透不得,“否则陛下为何等到这时间,还不去寝殿安歇?”
他是太过理直气壮,真逼得对方紧咬了嘴唇巴望起毫无动静的圣上,明示这究竟是真是假,得再说点什么,才好压住燕王气焰嚣张。
皇帝没有应声,不论屋里哪一种疑惑都不回答,直直地看那挺身无礼的叔父,顺带琢磨着他身后四人,叩首太低,看不清面容身量。这凝望久了些,惹得朱棣不着痕迹动动喉头,渐渐也不可预计,这阵沉默里还藏了何种陷阱杀机。
“……昨晚是哪两个陪燕王的?”朱允炆没头没尾地问道,问得来客面上未变一点神色,又补了句处置,“朕先让人斩了,干净些。”
一个“陪”字,朱棣不论他这是侮辱还是轻蔑,说得不咸不淡不悲不喜,不解惑众人,就盯着北来的四叔,眼神都是懒于理论的烦闷燥气,摇身要做暴君般,开一开杀戒解闷。
大概只有燕王明白这“陪”是何意,逼视回去,要帝王收了立定的下马之威,谈一谈正事。
“不说的话,就四个都杀了。”
可他们有什么正事呢?不还是这玄妙一字,在视线交缠处舔了舔野兽之欲。
朱允炆明指着朱棣,随行四位青春英武之青年,都是陪夜的玩物。京城里确实是消息闭塞谣传多,皇帝能出此言,恐怕民间论议北平艳闻更不堪了,非得天子出面捣毁燕王府这淫窟才能平民愤——这都是哪里来的栽赃!
“陛下夜里不睡觉就是靠这种腌臜念头熬到更漏残时的?”朱棣嘲弄,不过半真半假,念头不是这一念,腌臜口味倒是相同。旁边尽是上蹿下跳要给燕王之大不敬罪加一等的人,执意要见血的那一位不觉被冒犯,高竖发髻下的耳朵泛红,就在众目睽睽里向他坦诚了少年心思一路来过,到底是落在哪儿等候。
朱棣一手搭在腰带扣上,一手摸向领口,俨然成竹在胸。看着明明是位就死之义士,可在某个人物眼底,豪气总比不过诱惑多。
他是一早就揣度清楚了,才会潜行前来,直击小皇帝弱处。
“……将那四人好生看管,仔细性命。”话音刚落朱允炆见追随燕王的护卫都被架走,瞥眼看向身侧一直颇为紧张的随侍诸人,又令道,“都下去,此处不必留人了。”
朱棣于巾帽之下,挑挑额际绷紧的青筋。
“陛下这燕王……”
“朕与四叔叙话家常,是你们听得的吗?”别管旁人听不听得懂,帝王一意孤行,独自面对驰骋沙场多年的大将好像是轻薄自家性命。君臣情深生离死别一套戏码下来,教人笑话,真当他燕王这列王中在世的长兄要为弟弟们出头,涉险换命,便宜了不知何人吗?
对这人面兽心的东西,他不存什么大义。朱棣就听身后门响几趟落稳,烛火荡了荡,摇得人眼花乱晃,一副咄咄逼人的眉目,催他动作。
这个孩子,的确长大些了。他想着,抽开腰带叮叮当当一阵,衣扣解下,敞着衣襟观赏不远处龙颜松懈,像是明着提醒,前面并非防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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