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了他两个银元,笑骂道:“好话都给你说尽了,带路。”
茶博士笑嘻嘻地应道:“得嘞。”
这是个机灵的,没往闻鹤来身边戴着帷幕的人身上瞧,贵人的事不是他能看的。他带着闻鹤来和许明意往楼上走,一楼大戏台上正在调弦,是预热,戏还没正式开场。
茶博士对闻鹤来说:“闻爷,您都许久没来咱们这儿登台了,我们掌柜的前两天还惦记着您呢。”
闻鹤来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有人唱吗?”
茶博士嘿嘿笑道:“谁嫌角儿多啊。”
闻鹤来道:“滚蛋。”
说话间,正要上楼梯,木质楼梯陡峭,闻鹤来自然而然地牵住了许明意的手。许明意看着闻鹤来修长有力的手,到底是人前,下意识地想抽出,可闻鹤来握住了就不会轻易松手,踌躇须臾,垂下眼睛默许了。
茶博士余光好奇地瞥了眼,不过闻鹤来是四九城当红的角儿,迷他的人多,男人女人都有,他身边有人不足为奇。只是看这这身衣裳,就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他收回目光时,正对上闻鹤来似笑非笑的眼神,当即陪笑着哈了哈腰,道:“到了,小的去给您拿茶水点心来。”
闻鹤来摆了摆手。广德戏楼是四九城里的大戏楼,雅间也雅致,一进去,许明意就抽出了手。闻鹤来看着许明意,许明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太生硬,有点儿无措,讷讷地抬起手比划,“你以前也在这儿唱过戏吗?”
闻鹤来道:“嗯,在这儿登过几回台。”
他笑了一下,伸手将半合的窗户打开,位置算不上顶好,可也能看见戏台。闻鹤来半抱怨半撒娇似的说:“是我的戏不好?都让你想来听别人的戏了。”
许明意顿时生出愧疚,可不是,闻鹤来也是唱戏的,他偏偏在听了闻鹤来的戏之后来听付邻春的戏,他挨近了,摆手:“你的戏当然是顶好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许明意恍了恍神,他只是看到付邻春三个字,想起了张靖遥。张靖遥瞧不上他。许明意在嫁给张靖遥之前忐忑惊惶,可一个人时,他自我安慰地想,张靖遥既然愿意娶他,说不定也是知道他的身体的。
他也许——愿意接纳他。
人到绝境时,总会寻找各种或许出现的可能聊以安慰,妄图以此来获取一点力量,鼓励着自己往前走。
他曾对张靖遥抱有期待。
可他在张靖遥,他的丈夫眼中一文不值,看见付邻春的那一刻,他只是想看看这个被张靖遥推崇备至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闻鹤来笑道:“和你说笑的。”
“你想来看付邻春,是因为你的丈夫?”闻鹤来看着许明意恍惚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睛,道,“明意,你很在乎他吗?”
许明意茫茫然地想,在乎吗?
要说完全不在乎,那是假的,即便张靖遥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可要说在乎,许明意下意识地看向闻鹤来,闻鹤来垂下眼,似有几分低落,他心中紧了紧,伸手轻轻碰了碰闻鹤来的手背。
闻鹤来握住了他的手指,说:“听闻张靖遥这人洁身自好,不好风月,不过整个梨园行都知道张靖遥和付邻春交情好,张靖遥还是他的笔杆子,为他改了几出剧,二人是知己,好友。”
知己,好友……什么知己好友会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娶对方的地步?
许明意脸色微微发白,抬起眼睛,目光越过窗外看了出去,耳边是闻鹤来的声音,“我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介意付邻春,不过……”
“他们之间不会有可能的,”闻鹤来说,“付邻春出身梨园世家付家,深得付家老太爷看重,他不会允许付邻春跟着张靖遥的。”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可正是如此,就愈发诛心。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人之秉性如此,有人阻拦又如何,就如戏台上的戏,一帆风顺不值得唱,需得有棒打鸳鸯,有波折横生,方显得爱重情浓。
戏外人看得精彩,戏中人也方念念不忘。
若是付邻春还未点头,张靖遥已经将一切向张家二老挑明,分明是在为他们的将来铺路,何其“用心良苦”——他简直就是小丑,是那阻碍这对苦鸳鸯的恶人。
闻鹤来轻轻道:“都说付邻春的戏,张靖遥必定捧场,明意……”
这话像提醒,可又像是心疼许明意,说:“不过都是传言罢了,张靖遥无论如何有官职在身,哪来的闲天天去捧一个戏子的场——”
就在这一刻,许明意看见对面的窗开了,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不是张靖遥是谁。
许明意心想,真心喜欢,何时也是有闲的?
原来张靖遥当真这般喜欢付邻春,戏,场场不落,台上的花篮,横栏的横幅,都是明目张胆的偏爱痴迷。
许明意不知怎的,竟笑了一下。
闻鹤来也看见了对面的张靖遥。
张靖遥正专注地看着戏台,台上乐声更疾,戏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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