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傲醒来时头痛欲裂,满嘴辛辣的苦味。他勉力撑起上身,胃便一阵翻腾,却只干呕两声,再吐不出东西。身旁那人娇滴滴叫了声“陛下”,扶住他背,又将他放倒在榻上。
“水,拿水……”刘傲看清面前人是谁,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是他把人召回来的。见公孙澄衣冠不整,胸口大敞着,刘傲咽下口茶,不耐烦道:“你衣服穿好不行吗?像什么样子!”
“陛下恕罪。昨儿陛下吃醉呕了,吐了奴婢一身;奴婢才洗换了进来,陛下便又……”
“啊好好好,知道了!”刘傲咬牙手按额头,郁闷无比。怎么又是他的错,他怎么老干这种事?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这破皇帝当得罄竹难书的。
王莽走后,他十分过意不去,便在朝堂上、宫禁里问了一大圈,想弄明白王莽为何非要去“追击匈奴”,却意外得知王莽为他冰身降温一事。人家为他吃这些苦、受那般委屈,从未邀功请赏不说,倒被他害得名誉扫地,前途尽失。他懊恼不已,胸口像堵了一团大石,又不知火该往哪里发,只好闷头哐哐喝酒。
喝多了没去上朝,又被太后王政君拎去教训一顿。白贤在旁添油加醋,把他上回欺侮公孙澄、害得人家险些悬梁自尽的旧账翻出来,又告一状。他这才知道,公孙澄就好比刘骜的“糟糠妻”、“童养媳”,也是个被刘骜误了终身的可怜人。这笔帐如今算在他刘傲头上,他不管不顾地甩脱了,等于把人家往绝路上逼。
昨晚他又把自个儿灌得烂醉,冲动之下传来尚书令,下诏让人连夜把王莽叫回来……卧槽!王莽回来了?!刘傲一下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下地,连声招呼公孙澄为他洗漱更衣。
朝会时辰早过了,王莽梳洗一新,头戴双梁进贤冠,身着三彩银印绶,带来八个装满奏章的木箱,在未央殿正殿守候。
刘傲抄着手进来,照旧朝御座上一瘫,顶着乌沉沉两个眼圈,撇嘴佯嗔道:“朕不知你浸了冰水,你也不说,倒教人指戳朕有功不赏、忘恩负义。”
王莽打好了为自己不辞而别请罪的腹稿,万没料到天子开口竟是这一出,一时错愕,没接上话。却听天子又道:“好了,甭管他们如何编排你,朕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为朕受的委屈,朕心里有数。”
“陛下英明,臣不敢委屈。”王莽垂头道,“陛下隆恩厚爱,臣感铭于心,实不该为浮言蜚语所累,弃天恩圣意于不顾,擅离职守……”
王莽语气诚恳,态度柔顺,刘傲诧异道,怎么这货出去遛一圈,倔脾气倒遛没了?于是心里愈发内疚,不好意思再摆架子。
因而王莽话未说完,天子已下位来到他面前,手抚他肩头轻声道:“朕说过,当你是共患难的兄弟。从前的事是非不论,就此翻篇吧。今后你领尚书事,在大内行走名正言顺;朕已将未央宫阉宦召回,不用你伴驾服侍;往后你早入晚归,不必留宿宫中,如此便可避嫌,再不落人口实。”
原来公孙澄回宫事出有因,天子这般安排,是为他名节着想,并非与那阉狗旧情复燃。堵了半宿的心结就此解开,王莽不禁心头一暖,怦然悸动不已。两人虽十分默契地绝口不提那晚的旖旎,可彼此间的气氛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天子近在咫尺,王莽又闻到那股令人迷醉的幽香,因而渐渐脸热,屏住气息不敢抬头。
“好了,不生气了,嗯?”刘傲在他大臂上轻拍两下,转身指着满地木箱笑道,“干你的活儿吧,攒这两日,快搁不下了。”
王莽便收了心,兢兢业业从早忙到晚。天子依旧哈欠连天,打了一个又一个盹儿,传来一样又一样糕点瓜果,却没给王莽添什么乱。每当王莽念完一本、请他定夺,他便讲几句和稀泥的车轱辘话——这是昨儿他在长信宫撒泼打滚说不干了,太后教他的“为君之道”。
待到日薄西山,暑气消散之时,本已处置完大半,仅“奏”箱中仍余浅浅一层。公孙澄传来晚膳,适时提醒道:“陛下辛苦,该用膳了。戊时三刻宫门落锁,不知今夜王大夫可留宫否?”
刘傲赶忙“哦哦”两声,冲王莽道:“时候不早,朕就不留你用饭了。巨君——”似有许多话堆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补了句“明日朝上见”,便怏怏目送王莽行礼退下。
王莽踏着落日余晖自东华门出宫,在华灯初上的长安城中踱步缓行。一天一夜,从黄沙漫天的军营,回到香风彩绘的未央宫,他的心起了又落,终究是怅惘难平。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王莽质问自己。此番得官光禄大夫,连升三级,登入庙堂;且不用屈身侍主、遭人唾骂,夫复何求?天子着实待他不薄,既已决定“就此翻篇儿”,不要他伺候了,却仍为他着想,给他这样的体面,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天子性情多么痛快敞亮,拿得起、放得下,几天前还涎脸缠着他,如今说翻篇就翻篇,坦坦荡荡要与他做兄弟,他却如此不甘,倒显得他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了。
回到自家简朴小院儿,嫂嫂已伺候阿娘与小侄儿睡下,王莽往灶上拾掇剩饭剩菜,胡乱吃了一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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