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石榴果树、葡萄藤架,铺天盖地的一片绿荫世界,里面还有两块大田,田畔有一汪活水,水上遍载着莲花。
伯琮趴过去看莲蓬,莲蓬绿油油,回头看的时候,却见到赵熹挽起袖子和裤腿,戴上一顶斗笠,在田里面浇水,时不时还弯腰检查一下菜苗的生长情况:“小羊过来。”
伯琮旋风一样刮到他面前,赵熹让他浇了两瓢水,又把帽子扣给他:“本来就黑,再晒更黑了。”伯琮头顶着一顶和自己尺寸不符的斗笠,像戴了一把伞在头上,赵熹看着乐呵呵的:“拔两颗菜,晚上给你做了吃。”
伯琮爱吃肉,不爱吃菜,挑了两株最瘦小的,赵熹的声音有意无意响起来,对张去为说:“好像吃青菜才能长高吧?”
张去为大声说:“是呀!光吃肉只能长胖!”
怪不得怪不得,伯琮心想,自己长得那么高,原来是在家里的时候菜吃多了!要是不吃菜,以后就不长高,一辈子就这样矮矮的了。
他赶紧拔了两颗绿油油的菜,带出泥巴来,赵熹不满意,带他摘了一排的菜,然后又浇水,让伯琮撒种子,再把土铺上:“它们马上就会发芽,以后你就吃自己种的菜。”
长得高高的!
伯琮蹲在田地旁边,赵熹也蹲着,胳膊、小腿被晒的通红,可竟然没什么汗水:“以前在秀州的时候有没有种过菜?”
伯琮说:“没有。”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风,吹过菜叶,连成一首歌:“院子是大家的,如果种菜,味道很难闻,会被大家不喜欢,我娘想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后再种菜,还想养鸡鸭。”
他印象很深,因为母亲遐想过有了三百两以后的画面。
赵熹笑了笑:“不种花儿呀?”
伯琮迟疑了:“花可以吃么?”
赵熹笑得更开心了,他又蹲了一会儿,太阳照过他湿淋淋的双手,挽起的衣袖,袖上的萱草勾石榴,仿佛一层金光镀着。
伯琮感觉腿麻了,赵熹问:“小羊想不想妈妈呢?”
妈妈有时候会凶他,但是,家里再困难,妈妈也没有想要把他送给曹娘子:“想……”
赵熹把他抱起来,那是一种很舍不得又很无奈的表情,爱好像要满出来了,伯琮却从里面读到一点伤感。
他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皇帝的母亲宣和皇后似乎还在遥远的北边,皇帝的父亲、兄弟、姐妹、子侄,都沦陷在了遥远的北方。
伯琮和他相处了好几天,赵熹每天就是起床喝药、吃饭,处理朝政,练字、看书、吃饭、喝药,和伯琮玩耍一会儿,临睡前又是药,生活枯燥的像水,又苦涩如药。
一句话也没说,伯琮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懂事,戳了赵熹的伤疤。
但赵熹看起来并不介意,他抱着伯琮走出这座宅子,宅子上的石榴沉沉结着果。伯琮趴在赵熹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赵熹说:“小羊很乖,很聪明,书读的很好,想要什么奖励?”
他对着伯琮笑了笑,可伯琮并没有开心起来,担忧地看向他:“我不要奖励。”
我想要你……开心起来呀!
很快,轿子停下,赵熹抱着伯琮下来,伯琮搂着他的脖子,并没有回头看,直到赵熹拍了拍他的屁股:“傻小羊,往后看。”
伯琮忽然觉得很后悔,他一直搂着赵熹,盯着赵熹,不想回头直到
他把伯琮放到地上,伯琮一转头,看见……
深宅朱檐下,他的父亲子称,母亲张氏,哥哥伯圭,正拱手垂头站立着,见到轿子停下,他父亲子称慌忙上前下拜:“臣拜见官家!”
赵熹去扶他:“都是一家人,皇兄何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子称坚持不起:“臣如何克当!”又坚持行礼。
伯琮一时之间愣住了,他想这个宅子并不是他们在临安落脚的地方,一旁的张去为在此时说话了:“羊哥,高兴坏啦,怎么不说话?这是伯伯、伯娘呀!刚才不是还说想伯娘吗?”
“伯……”
伯琮颤颤巍巍地吐出一个字,他想伯伯是什么?伯伯不是父亲的哥哥吗?可他为什么要叫自己的父亲作伯伯?叫自己的母亲作伯娘?
因为…因为他是官家的儿子了!
赵熹的声音缓缓响起来:“还是叫父母吧。”他对伯琮说:“昨晚上想父母哥哥,今天就见到了,开心吗?”他对伯圭招招手,示意伯圭过来:“一家子都漂亮,你哥哥可比你白多了。”
子称顿时色变,猛的上前:“你在宫中,受官家圣诲,竟然还敢胡乱思想!”
张去为阻拦道:“知州相公不可动手!”
伯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赵熹身后揪着他的袍子,赵熹连忙护住他:“小孩子在外哪有不想爹娘的?我都长得二十来岁,夜来思念道君皇帝、渊圣皇帝并宣和皇后,又何尝不是潸然泪下、辗转难眠!”
他都潸然泪下了,一时之间,众人只能陪着他哭,连伯圭也只能把头低下,为那根本没见过的三人吸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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