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停在他面前很久,忽然伸出手,拨了拨他头顶的那撮头发:“你几岁了?”
伯琮听着他的声音,温和的:“官家,我五岁。”
靴子挪到伯浩面前:“你呢?”
伯浩大声回答他:“官家,我今年五岁啦!”
官家被他逗笑:“你五岁啦。”
伯琮心里有一点微微的遗憾,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已经达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可是,官家为什么没有被他逗笑呢?难道是因为他说话声音不够洪亮吗?他想请官家再问他一遍,因为他吃饱了以后中气很足。
可官家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他把手搭在伯浩肩膀上,伯琮看见袖子垂落下来。
没来由的,他感到一种沮丧,而伯浩的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
“伯琮,你……”
“官家?”伯浩疑惑的声音响起来,打断,“我叫伯浩!”
官家沉默了片刻,说:“和伯浩一起,抬起头,站直了我瞧瞧。”
那种沮丧忽然一扫而空,伯琮抬起了头,叉着手站立,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官家的面容,并准备记下来告诉伯圭:皇帝很白,下巴尖,眉毛细且长,眉眼都淡淡的,像一锭墨用到最后加了太多水,呈现出来的一种淡淡的墨黄,穿白袍而非黄袍,袍子上面有一丛丛黄花菜,伯琮家里经常吃这个。
官家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穿梭,伯琮大着胆子看他,官家好几次想要张嘴,但没有说出声音:“再仔细看看。”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动了动,一个内侍离开了阁子。
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竖着尾巴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般悠闲自在,它先躺在伯琮的身边,翻滚露出肚皮,见伯琮不去摸它,意兴阑珊地离开,来到了伯浩面前,蹭了蹭伯浩的小靴子。
官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伯……”
一声尖锐的猫叫响起来,官家的声音再次被打断,黑白相间的花纹翻了好几个滚。
伯浩把那只猫踢翻了!
内侍连忙“哎哟”一声,上去把那只猫抱起来,露出肚皮给官家瞧,官家摸了摸猫的肚皮,皱起眉头,那是伯琮第一次看到他不悦:“这猫偶然经过这里,你为什么踢他?”
伯浩委屈极了:“我……它弄脏了我的靴子!”
果然,他的黑鞋子上掉了几根白色猫毛。
官家摇摇头:“这样轻浮,怎么可以担当重任呢?”
在伯浩的哭声里,伯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五十两,没有一百两,也没有三百两。
他,被选中了。
云朵底下伸出一双手,把他牵过,伯琮的心忽然开始剧烈跳动,那时候日当中午,伯琮跟着他走出东宫,走过朱漆的栏杆,有几只鸟在天空盘旋飞翔。
内侍抱着那只黑白猫回来,笑道:“官家,臣带着这猫去看,原来这猫有了。”
官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
内侍道:“有孩子啦!”
官家“呀”了一声,他有些惊喜地摸一摸猫的肚皮,猫很温顺:“你有孩子啦?”他把猫接过来,抱在怀里,好像是为了沾上点什么似的,也不怕猫毛站在衣服上。
他抱着猫蹲下,示意伯琮也摸一摸。
伯琮试探着伸出手,官家说:“我也有孩子了。”
又是反应了一下,伯琮才意识到那个孩子说的是自己,官家的心情似乎因为这只猫的怀孕而飞扬起来,伯琮感觉他眼角眉梢都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喜悦,这种感知不知道从何而来,因为官家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
只是好像一瞬间,他的脸颊就出现了一个窝似的凹陷。
猫跳出了他的怀抱,伯琮落了进去,官家把他抱起来,姿势很熟练,胳膊垫在他的屁股底下,像抱一个小婴儿。伯琮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抱着,视线忽然变得很高,官家抱着他走了两步路,笑了笑:“看着瘦,倒挺沉。”
内侍们凑趣说他是骨架大,以后肯定能长得又高又壮。伯琮却因为自己现在的沉重而羞红了脸。
官家把他放下来,他们走啊走,走啊走,走到广场上,官家似乎很喜欢这种运动,辇轿缀在后面,他们只是走,永远不知尽头在何处。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青年,和官家差不多年纪,他身穿紫袍,腰佩器械,仪表俊伟:“臣拜见官家,官家圣躬安。”
官家免除他的行礼以后,他弯下腰摸了摸伯琮的肩膀,仿佛很喜欢似的:“这就是羊哥么?”
官家笑着为他俩作介绍:“是。是个很有福气的孩子。”又对伯琮说:“这是杨佑同安,你以后常见,叫杨太尉就是。”
太尉是对军官的美称。
伯琮凝视着他,不自觉皱皱眉,过了一会儿,开口道:“杨太尉。”
杨佑正要弯腰致谢,伯琮忽然又来了一句:“太尉怎么知道我叫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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