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从椅子的扶手上扯出来:“吃多了别走太快。当心肚子疼啊。”
赵瑗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转身,作揖,恭恭敬敬的:“多谢娘子关怀。”
他离开丹若阁,走向和宁门,准备回家。
和宁门外停着赵瑗的爱马白义,这名字来自于古时周穆王的八骏马,这马洁白如霜雪,没有一点瑕疵,每次赵瑗骑它出门时,都会引来无数侧目——南方没有养马的地方,早年间连军中战马都是靠抢的。骡子或者人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
果不其然,白义马被一堆班直侍卫围在中间,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见到主人来了,连忙长啸一声。
能来皇城做侍卫的,多少也是勋贵之族,见了赵瑗这半吊皇子亦不害怕,其中有一个更是与赵瑗熟稔:“大王这马真俊俏,咱们上次打马球的时候,您怎么不骑它?”
打马球是赵瑗强身健体的方式之一,他笑一笑:“打马球重在球,又非马,骑驴也无所谓。”
大家纷纷大笑,艳羡地看向这匹神驹宝马,临安远离北方,这种马有价无市,可少年们谁不梦想有一匹好马?
“听说官家给大王选这马时,只隔着墙听了听马蹄声?”
十岁的时候,赵瑗的骑术小有所成,恰巧北方有马商来临安做生意,赵熹带着他出宫去看,隔着一道墙,赵熹就为他选定了白义。
那时候他们绕过墙,赵瑗一下下抚摸白义的鬃毛。
马商似乎看出了他很喜欢,开口就要十万贯,那是很大一笔钱,赵瑗抚摸的手一下就停止了,他收回手,把嘴撇下去,试图挑出这匹马的缺点,可赵熹同意了,第二天白义就出现在了宫中。
赵瑗还是个小少年,白义还是只小马驹,赵熹在廊下看赵瑗跑马,微微笑了:“小羊骑小马。”
赵瑗抚摸着白义的鬃毛。
“是。官家只要听见马蹄声,就能知道马的产地、年龄,还有优劣。”
众人纷纷赞叹:“这却难,要怎么分别?”
赵瑗垂了垂眼睛,众人对赵熹的赞叹让他有一点开心:“官家对我说,万事万物都有其固定的形色,只要知道个中要领,分辨起来就不难。就好像人那样,一个人如果议论刚正、面目严肃,必定不会干坏事;而一个瞻前顾后、谄媚阿谀的人,是绝对不可以用的。”
他这话一出,空气顿时安静了。
赵瑗知道他们为什么安静,也知道他们的脸上为什么会浮现出尴尬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很在乎。
过了一会儿,卫士们纷纷告辞,说要回到职上去,赵瑗打眼一望宫门,果然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还在坚守岗位。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四五个侍卫,又看了看门岗上站着的,这数字显然对不上,宫城里怎么只剩下这么几个护卫?
“好像还少了一些人,是去了哪里?”
赵瑗一时之间没有得到回答,大家的手都胡乱在白义的毛上蹭来蹭去,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个、太平翁翁说……”
又是秦枞。
秦枞为相,签订宋金和议,皇帝将他称为国之司命,宫人不呼其名,都叫他作太平翁翁。皇帝是君父,他秦从之竟能做起了宫中的翁翁,足见其不法与嚣张。
赵瑗攥手成拳,大家见他面色不好,灰溜溜蹿回岗位上,目送赵瑗打马离去,他身后的王府亲卫纷纷跟随,一个很俊俏的人,一匹很俊俏的马。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不知道是谁埋怨了一句:“你不该和他说这些,唉,咱们压根不该去摸那匹马,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要受牵连。”
赵瑗作为没有被皇帝正式承认的养子,身份地位极其尴尬,一旦皇帝生出儿子,他随时都有可能被“退养”,并且,即使皇帝一辈子都生不出亲生儿子,他也还有一位竞争者,恩平郡王赵璘。
赵璘和秦枞关系密切,他的老师是秦枞的兄长,而赵瑗呢?
谁是他的支持者?
一个不能说的名字,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不知道是谁喃喃说了一句:“我听说,当年……也是骑的白马,打颍昌的时候进阵厮杀,人是血人,马也成了血马,但只要跟着他的人,没有一个往后退。”
春风拂过朱红的宫墙。
有人低低骂了一句:“不要命了!他的事你也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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