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气得脸红脖粗的男人显然也听到了篱门外的动静,恨恨掷下了打人的条梢子,低头啐了句脏口。
女人见事有转机,连忙随着添一句:“哪个没脸皮的这时候来人家屋头……”
她嘴上说着斥骂的话,身子却动起来,忙不迭收拾了条梢子,将零散的发丝往耳后一挽,推开门戴起斗笠,往篱门去了。
门外阴雨连天,天上灰涛涛一片,千万根腻凉的雨丝簌簌往地下扑,坠隐在泥地里,荡起的土烟也是青濛濛的。
阿笺呆愣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疾跳起来,几乎要将她撞晕了。
她透过雨幕看去,只见沥沥滴滴处亭亭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那人穿的青衫,而她阿娘是一身褐衣,天地间湿洇洇的冷雨也是灰霾的,只有姑娘一身云开雨霁的鲜亮颜色。
青衫女子掏出一吊通宝塞到她阿娘手里,她阿娘掂了掂手,而后侧身将两人让了进来。
青衫女子撑伞陪着舒芙到了堂屋门口,那青衫女子收了伞,见屋里还有人,便不再往里头进,只站在屋檐下朝里头行了一礼。
“我们姑娘是太常少卿门上,今日探幽寻胜,不料突逢暴雨,所以想来此处避一避雨,我们已遣了小厮回去驱马车来,用不了多时就会离去的。”
男人不知晓太常少卿是个什么圆扁,更猜不出这人有没有拜相的资质,只知道外头那少女是长安城里的官家千金,恐怕连村正远及不上,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否字,连说让人进屋。
那青衫女子依旧不肯进,只说站在檐下就好。
阿笺小心翼翼觑她,认真回忆起这是个什么人物,过了好一会儿勉强记起这是姑娘十一二岁时聘的西席,从前教过三个姑娘一阵,后来夫人嫌她只通诗书而不精庶务,便将她辞退了。
确认了这人的身份,阿笺这才缓缓将视线落到舒芙身上。
少女这一年才将豆蔻,侧颊粉白,如偎着一团霞蔚云气,下颌还不如及笄以后那般尖俏,有些圆润,一双眼却如以后的很多年里一样明亮熠然。
她双手交迭在背后,指尖被泼天的冷雨催出点涩冷的红。
阿笺缓缓偏了下头,眼中蒸出些雾气,好半晌才平复了心绪,回身进了堂屋搬出个小杌子来,小心往墙根一放。
“姑娘坐下歇歇吧。”
舒芙听到这身量瘦小的少女叫她,也转脸过来看她,颊上浮出点赧然的笑——
她早觉出这人在看她,却又一句话不说,就只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闹得她也不敢多问一句,只好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好在这人说话了,舒芙便也顺势朝她笑:“谢谢你。”
舒芙坐定以后,阿笺愈发不想离去,就只是站在姑娘身边,陪她看一看檐下连串溅白的雨珠子也好。
但她阿耶如何会遂她的愿,沉着脸出来将她拽进了堂屋内,一进屋里,门都来不及合掩,便恶声开口:“别以为屋头来了贵客老子就不敢动你了。”
男人蒲扇一样的大手抄起先前被女人收起来的条梢子,狠狠往她身上招呼去,阿笺吃痛叫出一声,半侧着身紧紧捂住身上伤处。
女人连忙去拦:“打不得、打不得,村头的王家……”
“什么王家李家,我通通不可能嫁!”阿笺回转身体,丝毫不顾热辣的手臂,强硬地看回去,“要是缺钱,除非你们让小弟入赘贺员外家去给你们换,我的主意你们绝不要想打!”
“好啊,我生养你这么多年,怎么没看出来你脾气这么硬啊?不挨打你不长记性是吧?”
男人气喘如牛,又一条子要抽下去,阿笺举手去挡,把即将落到她身上的条子死死抓在手里。
一个气怒滔天,手上挛抖不止,一个决心去拦,手骨筋脉分明,一时之间竟然成平势,谁也不能更进一步。
外头这时又有人出声:“我有些口渴,劳烦借一些水喝。”
堂屋几人一时全回首去看,这回说话的人却是舒芙自己,她站在门边,目色平静,风雨堪堪折在她裙边。
到底是给了一吊通宝的贵客,女人不敢怠慢,连忙用粗糙的陶杯接了些白水递了过去。
舒芙接过陶杯,并没有喝,只是递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又取下乌髻上用以妆点的金饰子,一并给到女人手里。
她看了看外头灰濛的雨,道:“长雨过后夏意渐深、夏后有秋、秋后入冬,希望诸位过个好年。”
女人的脸彻底红了——
这离过年还有多久?她分明是想用钱来换她女儿不挨打。
她连忙折回男人身边,将钱袋子压过去,两人对递了个眼色,互相看出对方眼里的震惊,都不说话了。
好在舒府的马车这时终于到了,舒芙便和那位西席一同登上马车离去了。
阿笺看着耶娘震惊又狂喜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挪到门边,等他们发觉,她已推开木门,风雨夹杂着木叶吹卷进来,她面颊眼睫全是水雾,冲他们道:“这些钱比什么庄头王家拿来买我的,两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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