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注定聚少离多,他愿不愿意?既有嫌隙,那这姻缘结,便等嫌隙全消之时再系上。“下次吧。下次,我与他一道前来。”走出合欢树外,傍晚的夕阳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到,天色已经漆黑,夜色已深。晚晚看着头顶的天空,浓云叆叇,不见月光,这天色像是要下一场大雨。等她回到暂居的别院,披上一层厚衣再推开窗去看,外面已经被雨声淹没,飘渺的水雾笼罩住整座徽山,白日还能隐隐窥见的上陵皇城,在这夜间的烟雨之中,已经再看不到一点模糊的光影。上陵的雨声却不比山间的静寂。这里的暴雨之下,是危机和喧嚣。无根水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刀戈之上,竟呈现出一种坚硬的铁石相击之声。漆黑的夜间,整齐的街道上此时空无一人,家家紧紧闭户,不点灯烛。东侧城门大开,金吾卫、叛军在东城鏖战,来自各家的家兵在宫门前混战成一团,不断涌来的叛军迅速入城,渐渐占据两座宫门。今日是钦天监算出的好日子,天上却不见金红的阳光,反倒入夜之后,家家闭户之时的一场暴雨,掩盖了叛军最开始攻城的动静。淹没脚踝的积水从衣袂之下流淌,楚行月浑然不觉,他只是重复一步又一步的动作,同所有攻城、攻四方宫门的的将士逆行。他身边刀戈之声不绝于耳,锋锐的刀剑之气鼓动他的发丝衣角,却留不下一丝痕迹。他登上上陵皇城之中,除却皇宫之外最高的一处高塔。这塔为何修建在皇宫之外,至今已经不可考察。年少时,他没有想过要去攀登宫内最高的楼阁,他常去的,便是这处塔楼。如今,他又能登上这座象征世家之盛的楼阁,每往上一步,他肩上背负这么多年的恨和仇就减下一分。登至最高层之前,他脚步顿住。前面畅通无阻。他却想到,今日早朝之时,他站在大殿前的三十九层丹陛之下,想要见容厌一面,就算他等在丹陛之下一整日也,不一定能等到。朝会之上,容厌神色倦懒却从容,让人探不出深浅,有条不紊地布署着边境的战事、朝中的各项大小政策,一如往常。楚行月等在殿外,等到容厌与部分朝臣移驾御书房,才得以远远对视上一眼。楚行月在等待时,静静地在脑海中推演着今晚的宫变,如何让军队悄无声息进入上陵、在哪个时辰攻破宫门、走哪一条御道、如何封锁住皇宫四面的暗道瓮中捉鳖……每一个环节,他反复思量过无数遍。就算晚晚此时就在皇宫,她也没办法挽回。而如今她甚至都不在,除非骆良在世,否则,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他?容厌朝会之上强撑着精神,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难熬,可他又能强撑多久?多年夙愿只在今夜得偿。楚行月平静地按捺着所有的心绪,他应该是胜券在握的。可在丹陛之下与容厌对视的那一眼……他确信,容厌绝对活不过今晚。但是,容厌看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就像从未将他看在眼里,越是轻慢的态度,便越是显得傲慢到轻蔑。像是注定的胜者,俯视螳臂当车的蝼蚁。楚行月目光沉沉地看着容厌在诸位大臣簇拥之下,消失在宫道之间。所有人散去之后,他还站在大殿前的广场之上,像是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暴躁而怒发冲冠,深处却是不安的恐惧,另一个则缓慢地品尝着情绪的波动,沉醉而理智。这个时候,他还需要怕什么呢?该害怕的是容厌。他活不成了。过了今晚,上陵是他的,大邺是他的,连同晚晚,也都会重新回到他身边。他有什么可怕的?容厌那个高傲的眼神……楚行月慢慢笑出来。就算容厌有后手又如何,只要他人一死,再完美的谋划,也是容厌本人一败涂地,输得彻底。到时候,容厌这双眼睛,他一定让人挖下来,碾碎,再喂给最恶臭的野狗,也算是容厌该有的下场。楚行月遥遥望着灯火飘摇的皇宫,外面一圈尽是强攻的军队和火把,本该滔天的血腥味被暴雨冲刷掩下。他就在这里,等着最后的宫门被破,等着容厌的死讯传开。净明、太医令等候在外。太医令坐立难安,须发本就如雪,此时好像又添了霜色。他又问:“娘娘何时回来?”曹如意苦着脸:“娘娘回不来……就算没有这场雨,娘娘也回不来……”
净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了一声佛号。今日久违的早朝之后,容厌先后又在御书房中传召了好几轮朝臣,单独议事。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御书房中的,尽是真正归属于容厌的人。净明今日听闻消息,也赶来了皇宫。他诊完容厌的脉象,之后便站在门外,看着朝臣一个个忐忑不安地进去,又或是眼含热泪、或是踌躇满志地出来。如今终于送走了最后的这一波大臣。裴相最后一个踏出御书房的大门,看到净明也在外面,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裴相和容厌这些年互相制衡、猜忌,终归都是绑在同一阵营。当年,是裴氏看在裴露凝姓氏的份儿上,掩人耳目地为她收了尸,也因此,很早就察觉了高处那个傀儡的伪装。那些年的悬园寺中,净明是同当年的裴妃有些交情的。裴相知道,陛下在意的人、在意的东西都不多,当年裴露凝的故人净明便是其中一个。他和陛下只是利益一致,说出的话尽是以利益为目的,并没有多少可信之处。可是净明在此仍旧不加更多防卫,那这便是意味着,容厌确信,净明不会出事。皇宫不会破,皇城不会倒。这一次,裴相同样赌在陛下这一头。看着裴相渐行渐远,太医令满目哀切,净明推开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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