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早就习惯了,可他不觉得自己就该死。最后,一直到他真正掌权,上陵还是满城的梨花。那么多年的梨树,已经成为了上陵的象征,民间甚至戏称上陵为“梨城”。梨城,离城。听着就不是什么吉利的名字。晚晚喜欢的茉莉,也是白色。容厌笑吟吟道:“梨城听着就不好听,不若我效仿先帝,将梨花换成茉莉如何?我娘亲看不到,可是晚晚你能看到。”茉莉,莫离。窗外的风将晚晚掌心的花瓣吹走,她手指又空空地收拢,心脏的跳动微乱。她欲盖弥彰看向一旁,“茉莉城?这也不好听啊。”容厌道:“管他好不好听,吉利就好。”晚晚听得笑出来,“陛下怎么还信这种东西?”容厌沉默了会儿,笑起来,“对,不应该信这些的。”下了马车后,他被满目的春光晃了晃眼,抬手挡了下外面炽烈的阳光。容厌看着晚晚漫步在绿柳之间的背影,轻轻笑了笑。神佛不会怜悯他,世人也不会怜悯他,不论是他当初想要活下去,还是那么多年他想要什么,从来都只能用心机手段去谋夺。这是他最习惯的宿命。晚晚往前走出几步,想到容厌还慢慢走在后面,她又折回来,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在兰堤边。容厌轻声道:“对不起。”晚晚骤然听到这三个字,疑惑地顿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侧过脸颊,不解道:“你说什么?”容厌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笑道:“向你道歉。这句对不起,我早就应该对你说的,今日也该对你说。”晚晚往前看去,前方草木葳蕤,花开蝶舞。平心而论,容厌,他已经很好了。他是对她不好过,还有前世那些折磨,然而这一世,他承受的不比前世的她少多少。过去,她只是冷漠到极点地认为,不管他过去如何,总归他的苦楚不是因她导致,那便与她无关。所以她也没有理由去委屈自己去包容他、治愈他,这是她做不到也不想去做的事。如今,她的心意却变了。晚晚轻笑着道:“那我对你那么不好,我也应当对你说声抱歉?我们这样,听着就好奇怪。”容厌也笑起来,道:“晚晚,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晚晚牵着他的手,没有走平整的大路,而是走在人迹稀少的小径上。清明过后,河边的柳枝颜色从新碧转深,从枝头长长地垂落下来,风一吹,扫动下方的水面,安逸地让人执上一支钓竿,便能在这里待上一整日。牵手漫步时,两个人没有说不完的话,常常只是安静地走着,时快时慢,可是无论谁先开口,都能完全没有一丝嫌隙地接上去。走到兰堤的尽头,是一处酒家,醇厚的香气漫开,飘扬的酒旗在风中展开后,是一个林字。容厌看着酒旗上的“林”,往四下扫视了一眼,四面行人交织,却有那么几人,来来回回,却都还是在酒家周围。这可不会是他的暗卫。他笑了下。今日便是时候了。他却提议道:“去歇一歇?”晚晚无可无不可,跟着容厌走到酒家楼下,忽然瞧见楼下旁边的空地上支起了几处小摊。路过最近的一处卖女子发簪的摊子,她目光撇过一眼,脚步却蓦然顿住,挪不开一步。这处小摊皆是木质发簪,胜在精巧,发簪之下垫着的也不是寻常的细布,而是一张张写意流畅的书帖。晚晚的目光就集中在最边角的那处小字上面。应当是女主人随手将自己正在看的这一册书摊开放着,晚晚无意间却看到——这是一本医书,她从未看过的医书。她阅览过的书籍算不得很多,但是医学的著作不论是能够在市面上流通的,亦或者是孤本,她看的都不在少数。能让她觉得,她完全没有看过、一点不熟悉的医书,几乎没有。在看到这册书上的文字之后,晚晚没办法让自己的眼睛从这册书上面移开。今日是陪着容厌出宫,她想了想,站在楼下,没有和容厌一起上去,假咳了一声,道:“你先上去休息片刻,我,想在这里再看看。”容厌道:“我陪你。”晚晚笑了下,她看得入神了,可能会在这里看上好一会儿,她很慢的,她还想让他尽快休息不要累到。
她轻轻推着他走进酒家,又一起走了一段距离,进了大堂,而后立刻往回走,“不要,我很快就过来!”容厌不再坚持。他站在大厅之中,看着晚晚迅速折身去方才停留的那处小摊前。他其实也看到了,她想要去看的,是一册医书。明明今日再亲近不过,他扯上即将分离的大旗,从来没有过地主动示弱,他不择手段修剪自己……可是,在她的医术面前,他果然一点也不重要,是随时可以扔开、随时可以再将他召回来。容厌看着晚晚的背影,唇瓣和她在一起时微微扬起的弧度,此时完全压平抿紧。他早就知道的。心理确实难过。容厌闭了下眼睛,不过几分钟,便睁开了眼睛,这时他眼中已经没了那些让人心折的破碎感。进了酒家,他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让暗卫在她后面跟着,而后便只身进了酒家大堂,径直往二楼预定的位置走去。从楼梯处往上走时,迎面撞上一个匆忙的小二,这人手捧着一壶酒,见到前面有人,惊得连忙往一旁躲。两人没有迎面撞上,飞洒出来的酒液还是直直往下落,洒上容厌一边衣袖,将他的手整个打湿。小二脸色一白,惊慌道歉。容厌含笑看了他一眼。道完歉,小二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战战兢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公子可需去后院将手上酒液洗一洗?”容厌抬起手,看了看手指上无色的水迹,感受着手上的凉意,酒味随着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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