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喜欢自己开车,不过晚上喝过酒,就得小林代劳。两个人等了十分钟不到,那云就来敲门,进来几步就招手叫他们走,扭头前余光在桌上多停留了半秒,戚怀风目光闪烁了一下,知道她看见了自己的烟灰缸。北京晚高峰大堵车,所以他们才要提前出门,但也不必太早,别人未必都准时到。开到后半程,那云已经不大摁喇叭,只是随意地跟着车流慢慢挪动,天色暗下来,一眼只看得见密密的车灯,马路好像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银河。戚怀风怀疑这个城市此时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路上。小林在后座用电脑,噼里啪啦地处理一些工作邮件。近来除却片约,代言和广告也不少,甚至还有一些节目邀约。那云透过反光镜看了一眼,随后又飞快瞥了一眼戚怀风,说:“这次回上海,搬回静安公寓。”戚怀风愣了愣,诧异地看向她:“我为什么要搬家,我在杨浦又不耽误我工作。”那云看了他一眼:“不耽误吗?”戚怀风别过头去,咬咬牙说:“我不搬,我不可能搬回去的。”“你现在是觉得自己红了,不用我管了是吗?”打字的声音弱下去,小林悄悄地在两个人的背影之间来回打量,车流很久不动,周围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密集起来。那云忽然砸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她骂道:“他妈的叫什么叫!”小林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戚怀风,戚怀风却一动不动,默不作声。拖拖拉拉了一个钟头,脱离了主干道,拐进小路,总算畅通起来,十分钟就到饭店。那云把车停好,扭头对小林说,你先下去,我和他有点话说。小林哦了一声,抱着电脑乖乖下车。戚怀风看见小林走远了,才说:“小林什么都知道,赶他走干嘛。”那云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才说:“我当着他的面训你,以后你压不住他。”“小林不是那种人。”那云一个眼刀飞过去,问:“小林是哪种人?”戚怀风不说话了,他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了摸,想了想又松手了,还是别抽烟了,抽了那云可能会更生气。但戚怀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谁惹你了?”那云吸了口烟,伸手一拉,从汽车票夹里拉出几张东西,啪一声砸在戚怀风大腿上,她平静地说:“今天刚买下来的,你自己看吧。”
戚怀风捡起来一张一张看,那是一叠拍得很暗的照片,尽管如此却依然能清晰地辨出那些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白光的面孔,谁是谁。这是那天在车库的照片,他和谢雨浓面对面站着,照片上,谢雨浓的眼睛格外的亮。他的拇指在他的眼睛处停住了,戚怀风忽然意识到,那天谢雨浓可能哭了。他听见自己问:“这是谁拍的?”那云冷笑道:“谁拍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现在都有人跟拍了。”戚怀风无言以对,他忽然觉得很荒谬,自己那天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结果引出来这么多事。他看了一会儿,辩解道:“也没拍到什么,最多能看出来是朋友。”那云白了他一眼:“照片是重点吗,还不是看他们怎么写?你还想他们拍到什么,拍到你们接吻?”戚怀风这下不说话,任由那云教训。“还好对方眼皮子浅,等不及你更上一层楼,现在就来找我卖了,不然等到你代言和片约都跟上,以我们的盈亏,可能还是一笔巨款。”戚怀风眨了眨眼,看向她,问:“我们现在亏很多吗?”那云吐出一口烟雾,白色的雾遮住她微微皱起的眉眼,她轻飘飘的扔出一句:“钱的事,不用你管。”戚怀风低下头,盯着那些照片出神。那云听没声音,就多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于是迅速地把那些照片收回去,丢进票夹,骂骂咧咧道:“疯疯癫癫的,你还想留着,我回头全要烧掉!”叫她看出来了,戚怀风也不好再说什么,他默了一阵,主动说:“我现在不能搬回静安。”“……吵架了?”戚怀风说不好,可能比吵架还严重。他想了想,讲说:“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那云抽烟的手在空气中停了停,才说:“……年轻人哪有那么多架要吵,都是自寻烦恼,讲开就好了。”戚怀风笑道:“那姐,你明明巴不得我分手,但我俩真出问题,你又苦口婆心。”那云把烟头摁灭在烟盒里,骂道:“所以我倒了八辈子血霉,签了你做艺人!”说完她就开门下车去,一股强劲的冷风灌进来,冻得戚怀风缩了缩脖子,北京的春天真不知道几时才来。听说上海又要开始下雨,每年冬末春初,天气总像个脾气很差的女子,一会儿闹分手一会儿又要复合。戚怀风没来由的想,其实倒不如这样,吵吵闹闹反而长久,从没听说过因为世道不好,春天就不来的。谢雨浓总是不响,他无从应对。今晚的饭局是江红叫的戚怀风。戚怀风蛮意外的,江红只在《水生》试镜见过他一次,但无论是媒体方面,还是私底下,江红一直很照顾他。众人差不多都落座,还剩一个位子空着,戚怀风看了一眼那云,那云笑眯眯的摸了摸筷子,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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