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浓匆匆瞥过去一眼,开电梯的时候,他故意走在宋林后面。宋林肯定发现了,但不拆穿他,甚至从他的意思,走得更快点,好拉开两个人的距离。谢雨浓那一瞬间有点难过,他想,他们本来是很要好的朋友的。路过保安亭的时候,宋林停下来跟小陶打招呼,小陶从保安亭钻出个脑袋,他手里抱着一个粉色的塑料饭盒,像头小马嚼饲料一样嚼自己的饭。谢雨浓缩在羽绒服里笑了,小陶看过来,大声喊,小谢老师!穿暖和点哦!小陶叫谁都叫老师,听起来很虚心,好像谁都能做他的老师似的,谁都能教他点什么。谢雨浓匆匆跟上去,拉近了自己跟宋林和小陶的距离,他把羽绒服拉链拉下一点,问小陶:“保安服暖和吗,上海冻得要结冰了。”小陶煞有其事道:“怎么没结冰!昨天夜里结冰了的,我早上五点钟起来,家里水池都是冰住的……我的保安服有夹棉的,不冷!”他把袖子翻给谢雨浓看,谢雨浓点点头,就听见宋林问他:“你值夜班吗今天?”小陶笑呵呵的回答他:“是,我师父年纪大了,冬天冷,让他上白班吧。”小陶还有个师父,一起在保安亭轮班,谢雨浓见过的次数很少,甚至不大记得长相,就记得老头子背很弯。之前师父经常值夜班,小陶说师父睡不着觉,所以值夜班。谢雨浓问:“他睡眠问题好多了吗?”小陶撇撇嘴,说,开始吃药了。大概是安眠药之类的吧,他们没有问下去,同小陶再见,一起离开了小区。宋林问他要去哪里。谢雨浓说,回学校,还有一节晚课。宋林说,两个方向,下次见。说完,宋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谢雨浓发现他的大衣也还是那件大衣,驼色的,白色围巾的一端坠在他的身后,长长的一道,好像一条走不完的雪路。其实他们有一段路是顺路的,但是宋林选择了反方向,大概是想绕一段。谢雨浓没有再想下去,他越想会觉得越愧疚。他忽然很想张之泠,张之泠一定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走回学校十分钟左右,十分钟里,他做了个决定,他要去找一次张之泠,把戚怀风和自己的事告诉张之泠,把宋林跟自己的事,也告诉张之泠。张之泠是有大智慧的人,他一定能告诉自己怎么处理这些事。星期四谢雨浓最晚的一节课是晚上六点到七点十五,上的是文艺学,教授詹叔齐。詹叔齐教课很爱发散思维,陈铭跟他一起上文艺学,陈铭受不了他发散思维,陈铭觉得没有逻辑,很难受。谢雨浓笑说他应该去修社会学。陈铭忿忿说,这个詹教授,就是想说一些高深莫测的东西,讨女同学喜欢。谢雨浓不置可否,这个课上女孩子是很多,很多人看得出来就是冲着詹叔齐来的,来犯花痴的。谢雨浓其实稍微有点能理解,詹叔齐已经四五十岁了,但视觉年龄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身材是有点精壮的那种,稍微紧一点的衬衣会把他的臂膀上的肌肉勒出形状,他每次一撑手在讲台上,谢雨浓感觉身边有几个姑娘都不会呼吸了。詹叔齐的脸也很好,毕竟他是詹秋棠他爸,詹秋棠在胡杨那里可算是国色天香了,就是不知道胡杨怎么评价自己这老丈人了。仔细想想,詹秋棠好像一次也没有跟詹叔齐一起走过,也许是有意避嫌吧。
台上詹叔齐展示了一张中世纪油画,好像在讲来历。谢雨浓今天一直走神,什么也没听清,他趁大家都在讨论那张画的空档,打开手机想问问戚怀风几点到。结果他还没发出去,谢雨浓就看到戚怀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片刻之后,消息发来,谢雨浓感觉自己摒住了呼吸。戚怀风说,我在教室门口,几点下课。谢雨浓把手机放下,眼睛先投向讲台,然后才悄默声儿移向教室门口,好像是见到一个人影,但看不真切。他心里有点着急,但是就快下课了,只好再忍一忍。“嗯……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谢雨浓座位在比较中间,不等两边人走了,他出不太去。于是他只好一边站起来张望,一边收东西。陈铭凑在他身边看,茫然地问:“看什么呢?”谢雨浓扭头小声说了句:“戚怀风来接我了……”“戚怀风?”陈铭又有点记不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恍然大悟道,“哦,就,就是你男——”谢雨浓捂住他的嘴,警惕地望了眼四周,他眼睛都大了一圈:“你怎么不再喊大声点!”“小雨!”谢雨浓扭头看去,看见戚怀风戴了个渔夫帽,一级一级在朝自己走过来。他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埋在阴影里,看谢雨浓的时候要微微仰头看,他笑,谢雨浓也跟着笑,傻笑。陈铭凑在谢雨浓耳朵边说:“我先走啦,不当电灯泡了。”谢雨浓推了他一下,催促他快走,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戚怀风。他问:“你不是晚点才回来吗?这就到了?”戚怀风靠在桌边儿,把渔夫帽往后推了推,露出亮晶晶的眼睛,他的眼底有些乌青和轻微的沟壑,看起来拍摄应该很辛苦。谢雨浓正欲问什么,就听见左边传来一个声音:“戚怀风?”二人抬头望去——是詹叔齐。谢雨浓忽然醒悟,《西来巷》就是詹叔齐的剧本,詹叔齐和戚怀风应该认识。戚怀风颇有些意外,往前挪了几个位子,伸出手去:“詹老师,原来是你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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