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镜头是演什么,你告诉我。”“演周小圆在西来巷……散步?”曲如琢敲了敲桌子,说:“你自己听听你的语气,你根本不确定你在演什么,你怎么演得好。”戚怀风不说话了,他承认自己确实不大懂这样的镜头,可是文艺类电影有数百个这样无意义的镜头,他不觉得每个镜头都有意义,有时候他更相信是为了美感。“你是不是觉得剧本上只写了散步,你也没说错。”戚怀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曲如琢笑笑:“我刚演戏的时候,我也不懂。”“……所以这一段演的是什么?”“你有没有看到周小圆是从哪里回来?”戚怀风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下剧本:“从……从他男朋友的别墅。”“对,”曲如琢点点头,又说,“他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角色不是本片的重点,找了一个模特演,每次只拍一些背影,剧本上描述的笔墨不多。戚怀风努力从现有的信息里搜刮,断断续续道:“他有别墅……他很有钱,然后他给周小圆卡,每个月打钱……嗯,应该就是很有钱。”“你说得没错,他很有钱,但你有一点没说。”“是什么?”曲如琢抽出一根烟,又点燃了,他吸了一口,叹息一般地说:“他还很爱周小圆。”戚怀风不大明白:“给钱就是爱?”曲如琢笑笑,说:“你想一下你是那个人,你何必跟周小圆这样的人纠缠不清,你完全有条件去找到更好的人,而不是一个烟花巷里的小流氓,周小圆有没有性病,谁知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是那跟周小圆散步的关系是什么。”“你这么问我,说明你不想动脑子了,我不回答,你再想想告诉我。”戚怀风沉默地呆了一会儿,房间里的烟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揉了揉额头,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像一把敲碎的玻璃散落在脑海中,每一块都折射出一个不同的周小圆。无数双锋利的眼睛,划向自己,切割开他的皮肤,汨汨流血,好像红色的泪。泪,他忽然想到那个火海的梦里,“周小圆”回头望向他。戚怀风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周小圆也许也很爱这个男人。”曲如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抽烟。“……周小圆可能幻想过跟这个男人的未来,只是他的个性不允许自己有这种幻想,他,他……他很矛盾。”
曲如琢叹了口气,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说:“你现在知道了?对于周小圆来说,每次去完别墅都是一种煎熬,逼迫他向往未来,可是他实际上已经深陷在泥潭里,爬不起来的。”戚怀风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可是我不懂,周小圆不能抛下现在的一切,跟他去生活吗?既然那个男人爱他的话。”“抛下现在的一切是需要勇气的,如果那个男人变心呢?”曲如琢停了停,幽幽道,“很多时候,爱是很自卑的。”戚怀风呆了一下,他脑海中又卷过一层碎片,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曲如琢再给他递烟的时候,他接过来了。他抽了一口烟,人影被烟雾一口一口吃掉,曲如琢看不清他了。“我总是忘记爱一个人,是会自卑的。”曲如琢并不意外,他看着不知哪里,目光很冷淡:“你是爱情中的既得利益者,你忘记很正常。”戚怀风想要反驳,但他一想到谢雨浓的脸,他就无从反驳。“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戚怀风顿了顿,看向曲如琢。曲如琢却没有看向他,他的眼光好像投到很远的地方,超过房间,超过酒店,超过这里的一切。“你长得像他……他也抽韩国烟。”戚怀风低下头,想到什么:“他还喜欢吃干炒牛河。”曲如琢回过神来,笑了:“臭小子,被你发现了……”戚怀风耸耸肩膀,也笑了。这是唯一一次,后来曲如琢再也从没讲过他喜欢的那个人,一次也没有。戚怀风只知道曲如琢可能确实很放不下那个人,那个人爱抽韩国烟,爱吃干炒牛河,听起来不是一个很娇生惯养的人,也许就好像周小圆一样。而身处万丈高台的曲如琢,享受了众多的鲜花和掌声,走过无数的红地毯,却得不到一个“干炒牛河”,甚至要去别人的身上找他的影子。有时候,爱一个人,是很自卑的事情。戚怀风有点明白了。后来他把那段周小圆在西来巷散步的戏拍得很好,提名的时候,电影节把这一段剪出来作为精选片段。当时他坐在台下,望着大屏幕上那双覆着一层稀薄泪水的,透亮的,倔强的眼睛,感觉他一辈子再演不出一遍同样的周小圆。 21 回家本来回上海那天,谢雨浓要去接的,结果忘记开车的是那云。那云在那里,他就不大好去接了,不然他两个坐在后排,那云坐在驾驶座,算怎么回事。十二月份,上海呼啸的江风已经吹得有严冬的架势,偶尔一两个没有太阳的阴天,冻得人恨不得裹被子上街。谢雨浓出门的时候又碰见宋林,宋林问,是不是又要住回来了。谢雨浓点点头,说,嗯。宋林没说什么,而是把自己的围巾围好了,还是那条白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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