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云拍了拍谢有琴的手,又看向吕妙林,吕妙林关上了门,驱散那些好奇的看客。谢雨浓跟随她们一起进屋,只留下戚浩和戚怀风站在院子里。他坐在屋子里换鞋,眼睛时不时瞥向外面的两个人。他看见戚怀风始终站得笔直,而那男人跪在戚怀风的脚边,试探性地伸出手扯住了戚怀风的裤脚。那是怎样的父亲。他为什么不明白,戚怀风需要的不再是道歉,不再是乞丐一样失去尊严的跪拜和乞求,他需要的是父亲的爱和保护。他们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总之交谈得不算良好,好在戚浩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好像是特地来说些什么,一直在向戚怀风倾诉,可能是挽留他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戚怀风在这里。出神间,戚怀风忽然扭过了头,对他喊:“谢雨浓,鞋换好了吗?上学去了!”“哦……”谢雨浓匆匆站起来,背上书包,“哦,来了来了。”戚怀风头也没回,率先出了门,谢雨浓在路过戚浩的时候停了一下,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就听见戚怀风远远又催了一句,他便跟上去,一切作罢。他们早上坐公交去学校,城乡公交人很少,他们只需要坐三站,但戚怀风还是拉着谢雨浓在车后面坐下了。戚怀风靠着车窗,闭上了眼,一言不发。谢雨浓悄悄看他,看他闭着眼,便更光明正大地看他。“看我干嘛。”谢雨浓一怔——也没看见他睁眼啊,这不是闭着呢么。“……没什么。”谢雨浓别开目光,盯着报站的电子屏,不知道为什么,心好像跳得有点快。“爷爷生病了,他叫我回去。”谢雨浓愣了一下,扭头又看向他,这一次戚怀风睁开了眼,他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好像只是陈述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平淡。戚怀风垂下了眼眸,又补了句:“妈妈没告诉我。”他是想说司沁怡没告诉他戚方浔生病的事。联想到刚才戚浩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小病,想来司沁怡应该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瞒着戚怀风。谢雨浓能理解司沁怡,如果告诉戚怀风,他一定会回去的。戚怀风就是这样的人。谢雨浓盯着电子屏,尽量平静地问出了那句话:“你要回来吗?”期待他回谢溏村的,不是只有戚浩和戚方浔。戚怀风望着车窗外,将目光远远地投到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那些云十年如一日地漂泊,没有家,也没有落脚之处。云也会疲惫吗?云没有身体,也没有心,也许不会疲惫。戚怀风忽然对谢雨浓讲:“下辈子做云好了。”
“前方到站,平江镇,平江中心小学。”谢雨浓正要起身,衣服忽然被拽住了,他疑惑地回过头,发现戚怀风盯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谢雨浓,我们今天去市里玩吧。”谢雨浓张着嘴欲言又止,愣住了。“小朋友,还下不下车啊!”还没等谢雨浓回头,戚怀风靠着窗拉长了声调喊了句:“叔叔!我们不下车!今天逃课!”“喔唷,小小年纪……那回到位子上坐好啊!”汽车再次驶动,谢雨浓在颠簸中被戚怀风拉回了座位。已经开出了一两分钟,谢雨浓才回过神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震惊地看着戚怀风:“你疯啦!”“你现在后悔不了了,公交车不回头。”谢雨浓盯着不断变换的周遭的风景,他很少去市区,这条路对他来说很陌生,那些树,那些街道,那些逐渐密集的车流,一切的一切都像一个未知的黑洞,危险地吸引着他。他可以下车的其实,他们心知肚明,但谢雨浓没有。“……我们去干嘛?”戚怀风看着车窗,微微一笑:“去爬山。”车窗里映出谢雨浓的脸,那些针一样的刺和冰冷的目光全部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他本来的样子。谢雨浓对世界最初的模样,是简单的,纯粹的,胆小的,也是柔软的。他盯着戚怀风,戚怀风盯着车窗里他的影子。现在起,谢雨浓又只能依靠戚怀风了。 16 琴山平江镇隶属梅里县级市,从平江镇去梅里市区搭车要一个小时。谢雨浓并不常进市区,一方面是没什么事需要去,另一方面是真的有点远。在他很小的时候,可能五六岁的时候,谢有琴还带他去市区买过衣服,后来再长大,他就没去过了,对于市区,他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陌生的方言,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繁荣。谢雨浓不动声色地躲避着这些陌生的人事物进入自己的视野,每当他看见那些,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受到了侵犯一样,让他很不适应,也很不舒服。可是每当他看向戚怀风,戚怀风却总是靠着车窗,很悠然自得的模样,他放松地看向车窗外,任由窗外的风吹起他的刘海,洗刷他的眼口鼻。仿佛他就是一片云,一阵风,他就是自由本身。于是谢雨浓也想学着他,让自己的肩膀和额头不要绷得太紧,可是他办不到。也许戚怀风跟班里那些时髦的同学一样,常常到市区来,比如跟胡因梦一起来。六年级,男孩儿和女孩儿还都对互相的存在感到很懵懂,但也不是没有人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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