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跳河的孩子带着姑姑的亡魂回来找家了。谢雨浓皱了皱眉,勉为其难地开口了:“你走吧,别跟着我了。”戚怀风没有说话,谢雨浓以为他就要走了。谁知道他忽然走近了几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变成只有一步之遥。谢雨浓抬起眼眸盯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袭上谢雨浓的心头。某一个瞬间,戚怀风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他的嘴缓缓抿起一个弧度——笑了。谢雨浓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努力才没有打出一个冷颤。“谢雨浓,你陪我做作业吧。”“……啊?”这一次,戚怀风懒得再重复一遍他的话,而是直接拉住他的手往前走,他握到绷带,扯到了谢雨浓手心的伤,谢雨浓皱着眉嘶了一声。戚怀风扭头看了他一眼,抓住了更上面的小臂,笃定地拉着他往家走。“不会玩刀还要玩。”谢雨浓被他拽着,脑子里有点混混沌沌的,好像这一幕曾经在何时何地发生过……在那个夏天发生过。“……要你管。”铁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吕妙林赶紧关了水龙头,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从屋子里探出来看:“小雨,回来啦……你是……”吕妙林愣在那里,看着站在家门口的少年,那孩子穿着平江中心小学的校服,瘦瘦高高的,眉眼似乎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影忽然微微一动,身后又冒出一个人出来——是谢雨浓。谢雨浓脸色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先干巴巴地叫一句:“奶奶……”谢素云拄着一条拐杖从主屋出来,站在门前,她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一种温柔的脸色。她还是穿着倒大袖的旗袍,像一个过去走来的人,头发依然一丝不苟地挽着,只不过白得更多,耳边的翡翠耳环换成了一种白色的和田玉,显得她的笑容更加柔和。“进来吃个饭吧。”谢雨浓明显感到戚怀风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紧了两分,他好像能感到戚怀风血管里血液的流速变快。谢雨浓抬头看向戚怀风,看见他的侧脸,下颚紧紧地绷着,目光有点凝滞又仿佛在闪烁——他有点紧张。那一瞬间,谢雨浓忽然觉得,戚怀风也许没有走过。他掰开戚怀风的手,反过来抓住,他望见戚怀风讶异的眼睛,淡然地讲了一句:“吃个饭再走吧。”戚怀风就这样被他牵走,走了进去。谢家一直过得很清贫,依靠谢有琴在化工厂的工资,还有吕妙林给厂里烧饭的钱维持着一家四口的生计。早些年谢有琴的文化水平还够给孩子们补补课,现在不说市面上竞争激烈了,另一方面谢有琴的水平确实也不够给孩子们补课了,于是补课这个收入也没了。家里的一应摆设,不曾变过,包括那只三年前就不大灵光的冰箱,现在也依然躺在主屋的角落。不过也算得救,这样嗡嗡作响好叫餐桌上的人就算不没话找话,也不会过于安静。谢雨浓和戚怀风坐方桌的下席,肩并着肩,很乖地端着碗筷,吃饭都很沉默,俨然像一对兄弟。谢素云看着他们默不作声的样子,忽然笑了,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丝。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戚怀风那两个字说得很轻,很犹豫,但大家还是都听到了。谢有琴端着饭碗,微微蹙着眉,良久了,她忽然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戚怀风碗里。戚怀风愣了一下,盯着那块排骨很久,才回了句:“谢谢阿姨。”谢有琴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吕妙林与谢雨浓交换了一个眼神——怪了。“小怀风,现在住在哪里呀?听说在妈妈的亲戚家?”戚怀风看向吕妙林,点了点头,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才说:“嗯,在姨妈家里住。”“姨妈家?”谢有琴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又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长住在姨妈家里,姨父一家会不会说什么。”“姨父是做文物研究的,常年在北京,家里就我和妹妹,还有姨妈和妈妈住,互相照应。”谢素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蛮好的。”谈话还算和气,吕妙林看谢素云的脸色也还好,索性又多问了两句:“那跟这边呢?还来往吗?”“妙林。”谢素云轻声叫住了她。戚怀风笑了笑,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事的太太,都过去了……妈妈和爸爸其实没有离婚,爸爸……一直希望妈妈回家。”谢有琴果断地回了句:“你妈妈不会回去的,除非……”讲到这里,谢有琴便止住了话,但也不必再多说,除非什么?除非老爷子戚方浔死了,可能司沁怡还愿意回家。不过有什么意义,夫妻都到这个关头了,情分早已经尽了,戚浩太执迷不悟了。谢雨浓扭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刚刚一路,除了瞎子阿二,他们也没遇见什么人……“你天黑了再走吧,跟家里打个电话。”桌上忽然静了,所有人都看向谢雨浓,谢雨浓嚼了一口干饭,眼睛左右扫着,咽下去了,才讪讪敷衍了一句:“我怕那些阿婆又乱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戚怀风答得过于满不在乎,谢雨浓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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