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一下。”被戚怀风握住的手腕很疼,像被一圈荆棘缠绕,明明他也没有掐那么紧。“哥哥,你去哪儿?”谢雨浓分神留意了一眼——是那个小蛋糕一样甜美的女孩儿。而戚怀风却只是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就带着他离开了。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下了楼,绕过教学楼,绕过食堂,一直停在了自行车棚。午休时间,自行车棚静悄悄的,只有一旁食堂的排风扇还开着哗哗地响。谢雨浓正对着太阳,微微皱起眉眼看着戚怀风,他看不清戚怀风,阳光中的戚怀风在他的视线里分散为无数块碎片,他看见戚怀风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校服的衣领,蓝色的校裤,还有白色的鞋。每一块碎片都闪烁着萤萤的光,好像他是一座宝藏。谢雨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低下头,视野里映入灰色的水泥地,那些光蓦地全都消失了。“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跟我说话。”他听见戚怀风问自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戚怀风走近了他半步,他的视野里出现那双白色的帆布鞋,整洁,干净,没有一丝灰尘。谢雨浓盯着自己灰扑扑的鞋尖,忽然松懈了身上的力气。他的心渐渐跳得不那么厉害,好像他平时那样,跳得很安静,偶尔像死的。“为什么跟石安打架,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谢雨浓皱了皱眉:“好朋友又怎么了?”“好朋友不是应该好好相处吗。”“好朋友也会打架。”“万一打架分开了呢?”“不打架也会分开。”“所以你连再见也不跟好朋友说。”谢雨浓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戚怀风,这一次,他的视野里是清晰的戚怀风。他们站在一片车棚的阴影里,阳光在戚怀风的肩上划下一道分明的线,让他看起来又明媚又落寞。谢雨浓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肩头,不敢看他的脸,他怕看见戚怀风的表情,任何一种表情都可能带给他极大的震颤,他讨厌那种震颤。“……你到底想说什么。”戚怀风又靠近他一步,谢雨浓没有后退。“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夏天的河,缓缓地流淌着发光的河水,炙热的炙烤着人脚掌的大地,谢雨浓的脚就像被黏在地上一样,八岁的他看着河对岸的戚怀风,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午后的光晕里。那种被虫蚁啃噬般的刺痛,又回到谢雨浓的身上,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鼓起了心里所有的底气,抬头看向戚怀风。他的目光像那个夏天流动的河水,星星点点的光碎在他的眼睛里,以至于那些眼泪掉下的时候,像一串破碎的玻璃风铃。风吹了,还是会响动,哪怕是残破的音。“是你,”他抽了一口冷气,一字一顿地把后半句话说完,“先抛弃我的。”那个夏天——
是你先走了,戚怀风。你到底明不明白。谢雨浓盯着他,浑然未觉手心里的痛。戚怀风察觉到他指缝间滴落的红,他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他,默默夺过他的手。谢雨浓没有用力,很轻松就被戚怀风掰开了。血顺着手的纹路图腾一般在掌心蔓延,顺着那些经络缓缓从指间流逝,滴落到地上的尘埃里。那是一块很短的刀片。那一刻,戚怀风明白,这些年,谢雨浓是怎么过的,怎么孤独的,怎么痛的。 13 回家「那个女孩儿又来找他了我知道她 三班的 叫胡因梦她明明去年才转过来为什么跟他这么熟?算了他可能跟谁都很熟吧班上的男孩子都喜欢围着他那些人也挺势利的明明以前还孤立过他他都不记得了吗?……他可能是不记得了很多事情」谢雨浓今天没有搭公交车,而是选择走路回去。他走得很慢,九月的阳光不如八月的炽烈,但也依然算不上温柔。阳光吻在谢雨浓汗湿的后颈上,他低着头,好让脖子跟衣领离得更远,同时……看着地,好叫他不那么注意那个人的存在。他们的步伐几乎是一致的,谢雨浓抬脚,他就抬脚,谢雨浓停一下,他就停一下。他们路过了热情叫卖的水果小摊,路过了热火朝天炒着盒饭的餐车,又路过了一排排寂寞地立在路边吃灰的香樟树,最后到了熟悉的路口,卤味店的一大锅卤汁架在店门口,咕嘟咕嘟地辛勤地滚着。谢雨浓停了下来,那个步伐也停了下来。他妥协似的扭过头,看向他,看向戚怀风。“我要进村子了。”谢雨浓的言下之意,戚怀风不会听不懂。在他离开谢溏村的这些年,戚家依然是人人家里茶余饭后的闲谈主角,乱伦的父亲和女儿,自杀的年轻姑娘,发了疯的媳妇,还有古怪的在喜宴跳河的孩子。在这些乡下人眼里,戚家像被受过诅咒,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浓浓的迷信的烟火——他们是遭了报应的。现在,跳河的孩子就站在村口,而谢雨浓知道,他只要一踏进这个村子,很快大家就会认出他是谁,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新的谣言又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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