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巷过年的四方宫内人蚁浮动,掀起一阵惊天的喧哗。两扇厚重的金钉红门,被从外往内拉开,豁开一道口子,两方渺小的人影不顾一切地跑进去,形成两道虚实相生的弧线,散在不寻常的宫道上。王献边跑,边拉起过来迎接的方源一起跑,低声喊:“方统领你来,其余人退散!”方源边跑边大喝:“一副队跟本将来,其余人都退散!”“官家在哪儿?!”“不,不知道。”“去找皇后,问出所在地!““到底出了什么事?”钱檀山遏制嗓音,低声吼:“不要问,照做!”方源从皇后守岁的观宝殿下来时,最后几步没踩稳,直接滚了下来,不敢停留,半爬半挪滚到二人身前,喘着大气儿:“官家在清心阁举私宴!”他们立即往清心阁赶。清心阁内。局势翻转。“朕让你们将他诛杀!”赵晟见那些人并不听令,惊惧到极点,他一遍又一遍地大吼,嗓子逐渐劈哑。宇文平敬摊开手,低闷地阴笑,“官家这些兵不是邵梵手下方源的兵啊?是从枢密使那里掉来的吗?”赵晟几乎将眼珠子瞪出,其余二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身子一软,十根手指头分别掐到那左右二人的胳膊里去,用的力,竟将他二人夹棉的官袍生生揦出一条拉丝的白痕,他推开那二皇党,往后退,退到水边上,涕泪纵横:“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宇文平敬身高近六尺(西北汉子 18 米左右),烟花炸在他身后,脸色却是背光漆黑的,落在赵晟眼中,似一坐可怖的瘟神。他崩溃了,“刘重成是你的人你先要杀我,我才会这么做!我是被你逼的!”“哦?”宇文摇摇头,“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官家不听话了吗?动手——”三人脸上血色褪尽。二皇党见那些兵卫转向朝自己靠近,口中打颤吐沫,撑着手在原地发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能陪赵晟搞暗杀的,又怎会是郑御那般有气节的臣子?烟花炸开,两人在五彩浩渺的烟花下被那卫兵一抹脖子,喷出的血飙在赵晟脸上,赵晟靠在亭柱上,吓呆了表情,做不出任何反应。宇文平敬抢过剑,当着赵晟的面将刀塞入一皇党手中,“此人意图弑君,令一臣护帝君,然李四海,倒酒。给官家拜年。”宇文平敬侧头。赵晟已经全然呆傻了。他不是宇文平敬的对手。
他不是啊。“李四海,你竟然也”李四海咬住下唇憋住哭声,颤抖着两腿跪着爬着用膝前行,抓起那原本给宇文准备的残酒,却发现手抖动得太过厉害,只好狠厉劈了自己手骨一掌,用剧烈的痛来掩盖惧意。他将酒用最大的酒盏倒了满,依旧爬着,朝赵晟的方向去。“官家,喝了吧,喝了很快一去,睡着了,就不疼了。”赵晟这时,竟突然问,“我这是在梦中吗?是不是太祖故意吓我的,四海?”李四海闻言,眼泪糊住眼珠子,鼻涕串进了唇缝,呜咽出一声:“好官家啊,咱们喝了就睡,再也不做噩梦了。”在赵晟眼里,宇文平敬变成了鬼,李四海就是要索命的无常。他抓住柱子,抱住柱子使劲儿撞头,大喊,“不,不,不!不要!”“不要!”烟花劈开,将他绝望凄厉的声音掩去。这声音又比幽禁于霖铃宫内的赵洲,好上多少呢。王献与钱檀山带着方源赶来时,进入殿门便立即封控紧锁,整个清心阁意外安静。方源脸上倒灌着瀑布般的汗水,后背与手心已经全湿了一遍,待走进阁内,寻到后苑,看见眼前一幕。登时惊吓地魂不附体,人首分离。愣愣地看着,宇文平敬哭丧。旁边一人挨刀,一人捏刀,宇文平敬身上也留着血,他跪在赵晟面前,不住地涕泪磕头,对着死不瞑目的赵晟。而赵晟,已成尸体钱檀山抽了魂般倒在地上恸叫,王献与其余人磕地跪下。新春嘉平,长乐未央。晚了一步,便是悲剧。 银盘锈血(五):丧钟月色溶溶,雪下的缓慢。宫内各处都充满老少婢子的欢声笑语,吃火锅,放鞭炮,观月楼上,皇后携众娘子与皇子公主们一块儿瞧烟花,李娘子一手扶肚拖着腰后,面上满是柔和。还有那放远望去的市坊,勾栏瓦舍中,店家的旗帜高扬,市民着冬装提灯笼,小孩们头带鲜艳的闹娥,穿好新衣服骑在阿爹背上,在人流中涌动中看打铁花,抢酒楼老板洒下的红包。没人知晓,此时此刻,大盛的皇帝已经死了。清心阁仍旧众门紧闭,不许任何人靠近。阁内,方源等人将赵晟的御体停于书房榻上,于阁边提桶取水,一遍遍地冲洗阁上血迹,方源自视见过许多种场面,如今亲手匍匐抹地,仍旧不免两腿发软,喉咙发堵。血水经过几次冲洗,已成淡淡粉色,通过吸水的汗巾缓缓渗进他袖口,他目眦欲裂地低叫了一声,烧手般的将抹地的汗巾丢出去,空踢了几下腿,“不干了我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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