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明日就是万俟悠登基后的第一次千秋寿诞,元戎初年的七月二十日。已经对自己生日提不起兴致的万俟悠随意摆摆手:“明年要是能再少花一万两银子我更高兴。”苏姮只能苦笑。大启朝皇帝们的千秋节一直是繁京百姓们的大事,因为他们可以连着三天在晚上出门看街上的各式杂技百戏,这些戏班子从天南海北赶来为陛下贺寿,身上都带着各式绝活儿。最高兴的当属未成婚的小娘子们,乞巧节的时候没有玩尽兴,没关系,过十几日就是陛下千秋,暑热渐散,夜有凉风,仍是出门夜游的好时候。一大早,街上之前搭起来的棚子就被人披红挂彩地装饰了起来。一辆马车缓缓从街上驶过,毫不惹眼地到了皇城一侧,片刻后,向皇城中驶了进去。从马车里下来,杜行舟看着张灯结彩的宫门,一时只觉得恍如隔世。第一次站在这宫门前的时候,他是大病初愈的宰相幼子,他走进去,得陛下喜爱,赐了个七品的宣德郎。第二次站在这,他是等着陛下召见,因为他奏疏得当,陛下选他为五品下的中书舍人。上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这宫门处,就摆着他全家的尸身。撩起衣袍的一角,他终于还是抬脚迈了过去。在他腰上悬着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了一枝干掉的茉莉花。……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千秋节,殿中省似乎是想要一扫太上皇时候的陈郁,不仅装饰之物都焕然一新,连献艺都更新奇有趣。携家眷入宫宴饮的群臣们举杯畅饮,同贺陛下千秋,彼此之间偶尔交换一个眸光,似乎也比平时少了些许机锋。“你看,多有意思。”高坐在上面,万俟悠对她母后说,“当官的男子带的都是家眷,女子带的却多是姐妹、小姑子,又或者是干脆不带。”那些仪态万方的诰命们彼此之间言笑有礼,却对那些同样穿着罗裙的为官女子们颇为闪躲和回避。和她们相比,那些为官的女子人数少得多,却不见拘束,还与她们的夫婿——也是女子们的同僚举杯相谈。有意思,真有意思。这算不算是杜鹃遇了白鹤?还是一群白鹅进了鸡窝?察觉到那些诰命对一些年轻的为官女子眼神里的审视,万俟悠轻轻挑了下眉头。“重蓝。”“陛下。”“朕记得朔州送来了些堆锦做的扇子。”“回禀陛下,朔州刺史苏引进上了三百把堆锦扇子恭贺陛下千秋。”“你去带人取了来,今日在场群臣一人赏赐一把。”“是。”重蓝的动作很快,万俟悠陪着她母后看了两支歌舞,五光十色的堆锦扇子已经出现在了群臣的手中。陛下新赐,受者自然要恭谨拿在手中,几乎瞬间,同是女子的外官和诰命就有了极为明显的区分。执扇者为官,无扇者为诰命。那几位刚刚还在审视为官女子的诰命渐渐收回了目光,小心地看向主座,却只见陛下与太后说笑。陛下的手里也拿了一把白猫戏蝶的堆锦扇。太后江九月比年前瘦了些,手上的血管略有些凸显。她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臂,笑着说:“旁人都在给你祝寿,你倒好,一直看人家的家眷。”“旁人都在看朕,朕看回去又怎么了?”万俟悠对着她母后眨了下眼睛,她母后又笑又嗔,要不是在群臣面前,都想伸手点点她的脑袋。江九月如何不知道,那些诰命自恃高了为官的女子们一头,又是防备又是打量,自然惹恼了一手将女子引入了朝堂的万俟悠。心中默默一叹,想着过几天见这些诰命的时候也该敲打一番,她又捏了下女儿的手臂:“怎么登基之后反倒淘气了。”当然是因为当监国太子到底不如当皇帝自在。手中扇子轻摇,万俟悠抿着嘴对她娘笑了笑,转回去,再次察觉到了一道在看着她的目光。今夜看她的人何其多,只这一道,似乎格外刺人。“往年都是我们这些女子坐着,听各位大人喝酒连诗,今年倒是新多了许多女大人,不知道女大人们可愿意同咱们这些无知妇人连诗?”女子的声音有些高亢,让其他人都抬头看了过去。这个女子穿着三品的诰命服,见旁人都在看自己,她的眸光轻轻转动,自这头,看到那头:“既然已经有女子入朝为官,陛下御赐的酒宴上,也该是能让女子说话吧?总不能能考功名的是女子,我们这些操持一家老小吃喝的,就不算女子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笑了。自从万俟悠掌政,宫中赐宴就不再分内外廷,还特许了夫妻同席而坐,在女子身侧坐着的就是她的夫君。见自己的妻子行事无状,楚平野的眉头紧锁,连忙起身,一面挡在她前面一面谢罪。万俟悠还没说话,江九月已经将手里的杯盏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来人,那位诰命喝多了酒,御前失仪,带到偏殿好好醒醒酒。”“是!”“行事无状?我、我哪有……”米氏的话消失在了她丈夫警告的目光里。她好像突然醒了。看看自己近在咫尺的丈夫,再看一眼远处那位高高在上正与太后说话的皇帝,她的脸上陡然间只剩了颓然。毫不反抗地任由女官和宫女将自己搀扶而起,米氏用惨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却只看见他振了振衣角,继续向那位陛下请罪。“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轻声说。米氏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她今日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就是想堂堂正正地问问那个穿上了龙袍的女子,为什么,一个已经富有天下的皇帝偏要从她的手里抢她的丈夫?她身为女子,虽然没有成了什么公主、太子、皇帝,可她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对自己的丈夫举案齐眉,怎么就要沦落到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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