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秋?”飘在空中的灵魂体看得一清二楚——严宁再度喊他,还推了推他的手臂。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他说不出来一句话,哪怕一个词。他大脑似乎和灵魂断开了连接,这个飘在空中的透明小人挤着嗓子连连嫌弃:“哎呀,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呢,他这么丢人现眼,我才不要回答。”“你没事吧……”严宁靠近想要抬起他的脸,“你抬头,我看看好吗?”“不……”沈长秋终于挤出一声呜咽,反方向拧过头,浑身收得更紧。这回,轮到严宁手足无措了,她犹豫片刻,小声在沈长秋耳边哄道:“地上凉,我们先起来好吗?”起来?现在这模样,怎么可能起来?他猛力摇头,委屈地吸鼻。“沈长秋……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严宁心慌,哄着他道歉,“起来吧?好不好……”“不……严警官,你没错……”沈长秋嗫嚅,然后仰天长叹,“是我,是我太蠢了!”他的神情怆然欲泣,说完又把头砸了下去,发出低低的哭嚎,但伸出一只手摸向地上的浴巾,左摸右摸,一直也没有找到。“这呢……这呢……”严宁赶紧将浴巾递进他手心,违心说道:“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真的。”她的语气太刻意,沈长秋的手顿了一下,立马把浴巾塞向腰间。他悠悠侧过头,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委屈说:“你骗人,上次骗我吃虫子,这次还骗我有见手青……”接着,他抿紧嘴,除了身高体型,完全像个没糖吃可怜兮兮的小男孩。严宁轻笑了一声,蹲着身踮脚凑近,歪头看他:“那要怎么办呢?要我负责吗?”“……什么?”沈长秋心尖被点了一下,抬头目光怔住。她淡红的唇微微勾起,声音轻轻浅浅,露出很是轻松的笑意,头发因为歪头,自然而然散落成柔顺的瀑布。可这一盯,严宁愣住了,似乎意识到知道自己说了一句玩笑话,让沈长秋生出期待,心虚侧过头。“开玩笑的。”她说。“我知道……”沈长秋不敢肖想一分,他低下头,额前的头发挡住失落的眼眸。“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他重复喃喃说:“……我二十四了,现在连工作都没有,还要上学,可我连上学的钱都还没攒齐,被人骗了还要你收留我,而且……我还这么蠢,总给你惹麻烦,今天……也对不起……”沈长秋丧气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说了出来。他怎么敢奢求什么。
“不,不蠢,这些都不重要,沈长秋。”严宁凑近,语调轻柔,手心抚上他的下颌与侧颈,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其实,你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我很羡慕你。”“羡慕?”沈长秋不解。她笑了一声,笑得像是自我否定的嘲笑。沈长秋恍然抬头看她,严宁的手心自然滑向他的侧脸,掩住他一半的唇。“你……”严宁微微启唇,指腹轻拭他的唇角,却无法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他像一朵绝处逢生的花,长着坚韧不屈的茎,黢黑的山岩上噼啪下着石雨,看不见一丝温暖的光。他美丽,瘦弱,渺小,却能在一次次折弯后重新挺起腰,重新绽放破烂的花瓣,还不舍得抛下身边那朵自怨自艾的草。他当她是同伴,可严宁觉得不配,过去和现在,他并不欠她任何,却将她努力护得周全。该自卑的人,明明是她。严宁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的生活还缺什么,家,钱,除了过去什么都有了。可为什么闭上眼,总是无法忘记雨中沥青路上冲出来的血,无法忘记停滞的笑,无法忘记临走前的宽慰与嘱托。她惶恐极了,直到再度看见那朵风雨中摇摆的花,开得灿烂,开得热烈。才明白,想要他。“你……你很可爱,沈长秋,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严宁只浅笑着这样说,也像是在宽慰他自卑的内心,“其实,我也很喜……”沈长秋跳动的心在舞蹈,他的灵魂再一次飞出天际。可断了,她的话断了,她的表情变得僵硬,她的指尖顿在唇上,喉咙像被恶毒的巫婆用苹果毒哑再无法言语。她说……我很喜……喜欢。沈长秋内心的湖泊像是照到了一缕月光,眼眸似水面一样颤动,激起层层外扩的眼波。“不是……”下一刻,严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不堪地要收回手,沈长秋立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捉住她即将要逃走的肩膀。这时,整个世界突然关了闸,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不见,就连她眼底脆弱的渴望,也即将消失在无边的黑色中,这迫使沈长秋必须要留住她。不能,不能让她一个人融进寂寥的夜。沈长秋轻轻一拽,她一声低促的呼吸,纤瘦的身躯落进了他滚烫的胸怀。她在发抖。他拥住她,她的呼吸埋在颈侧。不知为何,沈长秋眼睛酸涩,仿佛生命的意义就是在此刻的黑暗中与她相拥。抱了片刻,她在他怀里撑起身,沉沉昏黑中谁也看不见谁,只有气息彼此相对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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