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生看了看窗外:“小泽,这么大的雨着急回去做什么?等雨停了再回去也不迟。”
“手头还有点工作。”张泽说:“没事儿,一路开车,您甭担心。”他看向张霈:“你老实待着,雨太大了。”
过一次滚油,能把潮湿水汽和冷油逼出来。
张泽出了电梯,这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到了一楼,本该直接去地下二层车库的。
电梯自动上行,看来是有人要下楼来。他懒,不爱走楼梯,于是摁了下楼键立在电梯前等。叁楼,二楼,一楼,提示音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霈……?”
张霈迈步走出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往地下安全通道走,金属门很重,动起来吱吱呀呀直叫唤。开门就闻见尘土味儿。这门太难开了,除物业偶尔来做一下安全检查或保洁,十年八年的没人来,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灰尘,半个脚印儿都没有。
他的手被死死攥着,好像贪心的孩子捉住一只鸟自此就不敢也不肯放手了似的。
“怎么了?”
门又吱吱呀呀地关了,楼梯通道里只有拐角处上方有一个极小的窗户,常年没人擦也沾了灰呀土呀。外面本就阴得密,因此此时透进来的光线寥寥,两个人只能勉强辨清彼此轮廓。
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交绕在昏暗的静谧里。
就在这十分令人心悸的静谧里,张霈轻轻地说:“爷爷奶奶过世的那天晚上我没睡好。”
张泽身子僵了僵,没说话。
张霈继续说,声音仍然很轻:“之前一直以为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可回想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哥,【正常人】可不是这么做的。”
张泽轻轻扯开她的手:“别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张霈声音压着,语气恶狠狠地:“让我胡思乱想的人是谁?——只敢在别人睡着时偷吻的是谁?你出国前、我17岁生日,淋了一夜雪的是谁?把礼物扔了又捡的是谁?为捡个假照片把胳膊废了、在遗产清单留我名字的又是谁?!苦情独角戏还没唱够,非得让我一个人难受,到头来,哥,到头来你不也一样?”
张泽沉默听完近乎恶毒的发泄,却问:“利昂告诉你的?我说过,跟这人保持距离。”
张霈揪着他领子把他推到墙上:“别转移话题,我们两厢情愿碍着谁了?哥!只要你说你也爱我,什么流言蜚语我都不在乎,真的……”
张泽靠在墙上缓缓叹口气,他任由张霈伏在胸口抽泣。胸前温热潮湿,跟他离开家之前那个雨夜一样,小家伙抱着他不肯撒手,抽抽嗒嗒像只小猫似的窝在他怀里。
一眨眼,他们两个都长大了。
又一阵闷雷隆隆而过,张泽慢慢伸出手抚摸她毛茸茸的头顶。
长久拉锯战中,她总是勇敢的那个,不顾一切向着他跑,他却总是沉默地往后躲。
如此一来好像自己真是什么正人君子似的——他深切地知道当然不是。
外面雨势渐渐小了。
“霈霈。”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爱上你的时候,你才九岁,那年我也才十二岁。”
张霈听着他闷闷的声音从胸腔传出来,身子有一瞬间几乎站不住。
她泪眼朦胧抬起头,可是看不清,泪水与昏暗光线交织融成一片,她感到他的呼吸温热地靠近,唇上一热,然后很快离开。
他抹去她的泪、替她整好头发:“我爱你,但这绝不是甘心令你与世俗道德背道而驰的理由。我要你平安,我要你顺遂……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张霈陷入巨大的惊喜与难过交织的漩涡里:“我不在乎……”
张泽将她轻轻从身上推开。
天际一闪,张霈恍惚想起少年时坐在飞驰的跑车里,他带着笑意问:“要是这时候跟哥死一块儿,高不高兴?”
“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他说:“一句【我爱你】分量很重,说出口就代表你跟我都要正视现实。霈霈,这是我一直极力避免、却无法避免的。”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在不可得中不断沉沦。
“假如我们……”
惊雷在耳边炸起,她没听清张泽后面说的话,“假如我们”怎么样?
但还没来得及问起,安全通道的门就被猛地推开,刺耳的开门声惊得张霈心头一紧。
张泽抬眼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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