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原是忠顺王府戏班的名角,擅唱小旦,小名琪官的。头先因他妩媚温柔,便与宝玉十分投缘交好,还因一块茜香国的汗巾子惹了忠顺王爷不快,后来私逃王府,一时不知去向,那里想到竟在路上遇见。薛蟠与他在一间铺子里吃饭,蒋玉菡笑道:“昔日见薛大哥挥金如土,风流多情,如今倒是看着稳重了。”薛蟠想起蒋玉菡走后自己种种造化,便也笑了,道:“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是别三日什么看的?”蒋玉菡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薛蟠叫:“不错不错,就是这句话。”他笑着给蒋玉菡敬酒,蒋玉菡饮了,与他说起宝玉正在家里,贾母和王夫人似是要与他说亲云云一事。薛蟠面上与蒋玉菡应和,实则心下缺缺。蒋玉菡瞧出薛蟠似有不快,道:“薛大哥好似有些心事,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薛蟠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家里有些烦人,故而出来走一走,也算散心。”蒋玉菡头先也听说了薛蟠娶亲一事,猜测一二,便也不追问了,笑道:“这个倒容易,薛大哥爱热闹,改天等哥哥空了,我亲自去给薛大哥唱一出,如何?”薛蟠道:“如此甚好,自你走后,我的确不曾听过什么好戏了。”他正与蒋玉菡叙旧,余光突然瞥见一个当槽儿的尽拿眼睛瞟蒋玉菡,显是将蒋玉菡当作了那起子人。
薛蟠心里突然有了气,一摔筷子,怒道:“什么狗东西!尽拿一双贼眼往这里瞟!”那当槽儿的见蒋玉菡如此貌美俊秀,又见薛蟠粗俗狂放,便当蒋玉菡是那等娈童之流,一双眼儿颇为放肆地扫了几下,当即就被薛蟠逮住,痛骂起来。当槽儿的连忙磕头求饶,叫人给赶了出去,心里亦愤愤不平,想着:“哼,什么玩意儿,不过仗着有几分臭钱才养了这么个粉头来玩,倒在这里拿腔拿调起来了!”蒋玉菡见薛蟠替他出头,半是不安半是感激,笑道:“薛大哥何必如此生气?这等人我见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不理他们就是了。”薛蟠粗声粗气道:“话虽如此,可既认了你做兄弟,断没有看着兄弟受辱的道理。”蒋玉菡笑道:“大哥哥这般古道热肠,倒叫我惶恐起来了。”他那里知道薛蟠是觉得他像湘莲,蒋玉菡是优伶之流,湘莲亦爱串戏,二人皆是沈腰潘鬓之色,那当槽儿的一双贼眼瞟着蒋玉菡神色,倒叫他想起当日对柳湘莲一见钟情之事来,又因柳湘莲的自作主张,一时又气又怒,一腔子怒火全泄在了那个人身上。
不仅如此,蒋玉菡因尚有要事在身,与薛蟠吃了顿饭便走了。薛蟠却仍不解气,他如今是个炮仗脾气,见谁顶谁,管你男女老少,只要叫薛大公子略不顺心遂意的,都别想逃过薛蟠磋磨,更何况犯了忌的?揭了过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夜里湘莲自然宿在薛家,与薛蟠吃睡一处。如今家里人少了,连打水洗漱一连事都得自己干,好在薛蟠在监里也惯了,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薛蟠倒了水回来,便见柳湘莲在灯下摩挲那枚玉佩。湘莲散了束发,仅着寝衣,将那玉佩捧在手中盘弄,一颗凉玉捂得温津生热,烛光荧荧又称得湘莲标致花容。薛蟠看的心里痒痒,直叹自己竟有这样的好福气,能与如此大美人相伴终身,便靠在湘莲背上问他:“你看这劳什子作甚么呢?”柳湘莲背上一沉,便知是薛蟠黏了上来,也未躲开,只问:“这枚玉佩当真是为了认子所赠?”薛蟠挂在湘莲肩上,接过柳湘莲手中玉佩:“这当然是我母亲哄骗你的说辞,为了拆散我们才编出的这些瞎话。若真是如他所说,怎么不给金桂,怎么不给香菱?”又将玉佩仔细挂在湘莲颈上,指腹蹭着柳湘莲细白肌肤,道:“但我母亲今日的诚心是作不了假的。这一年来我们家潦倒落魄,除了自家兄弟,没人真心相助,就连那贾府亦是自身难保,唯有你四处奔走,舍生忘死地为我,我母亲是真心想对你好。故而如此说来,这枚玉佩也的确是为了认子所赠。”
柳湘莲默然不语,只低头看着那玉佩,薛蟠见他无动于衷,有些急了,连忙捉住湘莲双肩,道:“你莫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些什么?告诉你,你若再像之前那样,你薛大爷真跟你拼命不可!”他可算是怕了柳湘莲了,此人表面无动于衷,冷心冷肺,似是天下第一冷情之人,然则心里头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此刻柳湘莲不说话,薛蟠怕他又想岔到别处去,再闹出些什么分道扬镳的事来,那样的苦境他可不愿再走一遭。
好在柳湘莲并未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轻叹口气,笑道:“我不过是觉得,伯母如此让步,实在难得。”平心而论,若他与薛姨妈对调,也难保不会出此下策,毕竟薛蟠又不是天生爱好龙阳,从前把玩男人不过是兴致所至,图个玩性罢了,也从未认真过,又娶妻纳妾,分明该走一条正道,何苦跟一个男人一条死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是以薛姨妈想出此法,已是尽力周全他与薛蟠之事,也是最好的结果。
柳湘莲沉默,感愧薛姨妈拳拳慈母心意,薛蟠却以为柳湘莲是伤心没有名分之事,捧着湘莲脸颊郑重道:“小柳儿,我虽不能像当日娶夏金桂那样娶你进门,可薛蟠在此发誓,从今往后,除了你,我决不再找旁人,咱们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我定将你当我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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