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渐疏, 晓梦微茫。云渺昨个白日爬山涉水,因而一夜香甜沉酣。若非问剑宗辰时会敲早钟,悠扬沉闷响彻云霄,这只懒猫儿说不准何时才能睡醒。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开, 便先手脚并用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要去揉搓脸蛋儿醒神时, 他才发觉掌心粘了张纸条。上头字迹骨力遒劲, 工整而不失流畅,落款写着“薛远峤”。原来,对方是提前去和褚师筠商议妖兽处置之事。因害怕自己担心, 特意留下字条言明。只扫过两眼,云渺便将纸条团起来塞到枕头底下。其实小懒鬼对拜入剑尊门下没多大兴趣, 只不过碍于炮灰人设, 不能轻易放过薛远峤这张人情牌而已。他只想舒舒服服做完任务, 才不要找个厉害师父天天被逼着修炼呢。正如眼下, 云渺换上手边薛远峤为他准备的干净衣裳,洗漱后用掉桌上还温热的膳食,便欢欢喜喜跑出去转悠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也压根儿没有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概念。宁可出去闲逛逗蚂蚁、听鸟叫,也不会想着一个人待在房里修什么炼。……后山。御兽苑正设在这里, 豢养些灵宠坐骑,抑或雾屏山半开灵智不便处置的凶兽。素日由不受重视的洒扫弟子看管, 少有人踏足。此处距薛远峤的碧虚院不远, 因此云渺转转悠悠,顺着石阶一路下去就跑到这里来了。木香花开得团团簇簇,大片雪白玲珑从崖壁一直垂到地上, 十里飘香。云渺正要拨开花叶猫着腰钻过去,就被一声怒喝吓住, 差点儿一pi股墩儿坐在地上。污言秽语紧随而来,搅扰得林间飞鸟都振翅远去。“怎得周师兄刚丢一瓶凝气丹,你便得了?好言相劝叫你还回来还不肯,分明是做贼心虚!”“嘴硬的小杂种……”“一个吃穿用度全靠宗门接济的记名弟子,也敢顶撞师兄!”几个外门弟子正围作一团,向正中半低着头看不真切面容的黑衣青年发难。为首的紫衣修士更是怒目切齿,手握药瓶高高举起道:“你一个炼气初期的废物,哪儿得来凝气丹这样的好东西?莫不是一个废灵根,也想山鸡变凤凰靠着丹药突破?真够稀奇啊!”“周师兄所言极是。我看不必和他多言,这凝气丹分明是他手脚不干净偷来的!”紫衣修士冷笑连连,将那瓶丹药贴身收好。随即便作出副冠冕堂皇的嘴脸,扬声道:“那今日,我周临便替执法长老好好教训这个下贱胚子!”“好极!”“这天生的坏种,给他点儿教训也算替天行道了。”周围一群人拍手叫好。
他们之间就属周临修为最高刚刚筑基,自然没有发现隔着繁茂花叶,半蹲着藏在后头身形影影绰绰的人。……云渺一双小拳头早就握起来,骨节都被攥得粉白,听清原委后立刻像颗气鼓鼓的炮弹冲出去。那个周临分明仗着人多势众,众口铄金抢人丹药。真够欺负人的!都是同门,怎么嘴巴那么臭?居然还骂练气初期是废物,修为高就了不起么?薛师兄还夸他天赋高很快就能筑基呢,自己也没有翘着尾巴逢人就讲好吧。翠条散雪中突然闯出一抹艳色。仿佛有只蛰伏已久的小狸奴,突然蹬着爪子从树丛中跳下来。“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丹药是他偷的!”周临一伙人以为惊动了执法长老,俱是心惊肉跳。然而待转头细看,只见银朱色衣裳张扬明丽,在日头下晃人眼睛。乌发笼雪腮,绛唇含白玉。云渺将矛头直指已经愣住的周临,嫣红唇珠被紧紧抿住,因气恼非常眼尾都染上层绯色。见先前气焰嚣张的一伙人都呆愣愣不说话,便自以为气势将人震住,趁机吓唬道:“你这样可算是构陷同门,要重罚的!”“还有你们,居然骂出那么难听的话,一点儿都不觉得羞吗?”被白软指尖点到的人纷纷脸红。至于周临,已不觉被骂得心旌摇曳,热血直冲脑门。他素日因自己有个远房表兄是金丹真人,在外门弟子中横行霸道,为人更是睚眦必报。此刻被当众下了脸面,却没有先前那副动辄喊打喊杀的模样,反倒款款上前为自己辩驳。“这位小师弟想必是刚入门?难怪不知晓原委。”视线滑过不远处阴阴郁郁的黑衣青年,周临语带轻蔑道:“那人叫戚浔,他娘原本是膳房的厨娘,生他时连亲爹都不知所终。”“当时天机阁有个游历的弟子替他卜卦,说这人生性刚傲狠毒,注定弑父克母恶行频出,就是个天生的坏胚子!”“果不其然,五岁就将亲娘克死了。”“若非问剑宗是名门正派,哪里能容他到现在,还安排个看管御兽苑的差事。”“这些都罢了。前月有个师弟好心替他去领灵石,结果没两日便暴病身亡。这人就是个灾星,天生的烂命!”天机阁通阴阳断生死,名声在外鲜少出错。周临便以为将人吓住了,不由得眉目和缓,心中洋洋自得。而一直低头不语的戚浔,此刻偷偷抬眼紧盯着云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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