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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7 / 14)

罴,一眼便知是胡人出身。李忘生看了眼谢云流,正欲开口试探要用何方异语对谈,那汉子却先起了话头,一口地道的长安音色:「两位小道长,可是需要些什麽物什?」

原是自己狭隘了,还以为如此面容者定然不精官话呢。李忘生恍然,下一刻却见他师兄将腰间非雾递到了那夥计手上:「此剑乃我师父所赐,近日用起颇不趁手,劳您替我看看。」

那人先是微怔,倒也不推辞,接过剑仔细端详,又请谢云流执剑挥舞一番,颔首道:「稍等,即刻便好。」

李忘生不懂师兄的见故人为何成了调整佩剑,但他向来耐心过人,只同谢云流在铺子边角的凳上坐着等待。薰风入户,汗侵肌髓,铁匠铺里边的风炉呼呼作响,溅出簇簇火星,谢云流举袖替李忘生拭去额角细汗,忽而开口:「师傅,若您有一日见他人被虚言蒙蔽为邪端卖命,但说出真相便要永受眼不能视的苦,还会选择说出来麽?」

那匠人锤炼剑身的手一顿,越首望向他。

「说了会眼盲,不说,却是心盲。」火光在那深邃的目中摇曳,有那麽一瞬,李忘生想起了曾在书库中见过的罗汉绘像:「心若盲目,就算双眼能视,也是瞎的。」

谢云流扬眉,神色似是惋惜,又彷若释然。

剑很快便回到了谢云流腰间,他欲掏出师弟给自己缝的锦囊付钱,匠人却朝他摇手:「举手之劳,这是把好剑,我从它身上已然得到了够多。」

李忘生并不识得他,可在此刻却对这汉子生出了些许好感。

「在下林索,」匠人往他俩一抱拳:「往後二位若还有需要,不妨再光顾小店。」

两个少年人含笑回礼,年长些的顿了顿,再开口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纯阳谢云流,此番代师赴名剑大会品剑,」他没留心李忘生面上一闪即逝的错综,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待为我师弟取来对剑,定请林兄为其雕饰做庆。」

「师兄,叶庄主许的彩头并非对剑。」

二人离了西市,李忘生牵过马驹,同谢云流走在街衢之间,貌似无心地抛出了问句。

尚未自再会林索的触动中回复,师弟直击中心的疑问差点让谢云流僵在大道中央:「……」

他要如何解释?说我已是第二回过这景龙三年,早知难拔头筹,但叶孟秋因赏识我年少英才,赠了南桓与我,又被得寸进尺地讨了把渊归予你?

这种匪夷所思之语自然是不能说的,谢云流心念电转,轻松道:「这回名剑大会亦邀了公孙前辈,她善使双剑,藏剑所铸神兵利器不在少数,想来应当有所准备。」

李忘生似是被他说服了,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追问。谢云流面上气定神闲,暗地汗流浃背——非是被暑气所逼,而是吓出的冷汗。

绝不能让师弟知道自己在前尘中曾有过的糊涂事。愿意责怪担忧也便罢了,若此世的李忘生对他寒了心,从此决然离去,那他又该上哪找重活第三回的契机?

距名剑大会开始已是迫在眉睫,二人驱马出了城,夜里投宿在野地一处民宅中。此处邻近纯阳地界,山脚居民多受过门中弟子恩泽,是以招待起他们格外殷勤,甚至想捉只鸡给他俩打牙祭。谢云流同李忘生自然不肯,好说歹说保住了下蛋母鸡一条命,又费了番口舌让这家相信收下他们给的一串铜钱能保阖家安康;一通折腾下来,待二人洗漱完毕已是云蔽星悬,师兄弟坐在农户特地打扫出来,留给出嫁女儿回娘家探亲时小住的闺房床边,竟是谁也不敢看谁。

上回同寝还是在剑气厅里那一夜,往後数日他俩忙於打点下山诸事,还得分神安抚因被留在纯阳而怏怏不乐的洛风和上官博玉,莫说是再行那等羞人之事了,就连亲上一口的功夫都欠奉。

此夜无风无月,房内风月却油然而生。谢云流静默片刻,往挨着自个端坐的师弟道:「我打地舖凑合一晚,你睡这床吧。」

说罢便要起身去坐那黄土地,屁股还没离开床榻,一只手先捏住了他袖角:「师兄。」

谢云流心口砰咚作响:「怎麽了?」

「这床虽不大,挤挤也还使得。」他师弟又将目光黏在了地上:「夜里凉,睡地上怕是要受寒。」

万一受寒,可就不能在名剑大会好生发挥了。於是谢云流心安理得地转回身子,弹指灭去了晕黄烛光:「既是如此,那就一起睡吧。」

这床本就是给姑娘家砌的,低矮不说,还有些窄仄,他们两人虽都年少,可俱身形颀长,若不想掉到床下就得紧贴彼此。谢云流睡在外侧,本不欲往里头挤着师弟,李忘生却先靠进了他怀里,悄声道:「师兄睡好了,莫要落到地上。」

胸口搏动之音在静夜里分外震耳欲聋,谢云流心如擂鼓,正试图让几乎跃出嗓眼的不争气肉块安分些,却倏然发现相依之人也与自己雷同,他顿了顿,低声喊道:「忘生?」

李忘生没说话,只是黑暗中又有只呆里呆气的蝶落到了谢云流唇上。可这回傻蝴蝶没能逃出密密织就的网,谢云流的手扣上总是一语不发偷袭的贼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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