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缇蹲下,在摊子上挑挑拣拣。这里兜售的红绳手串也是如出一辙,除了串珠的颜色与质地不同之外,没有别的区别。而万物都讲究一个草蛇灰线,意思是说一个技术娴熟的作家在开篇一笔带过的没用怀表,等到结尾时那个怀表被反复提及成关键线索。恍然后又有几分原来如此的顿悟。而现在在这,要是将苏缇整个人生经历编成一本书的话,那恐怕她的作者没有其他的作家那么技法精湛。她前章回忆起的玻璃珠红绳,这时就起到了铺垫作用。苏缇从里边挑出眼熟的手串,玻璃珠侧边写着“事事如意”。除了刻着的寄语,其他的都与当年那条没什么区别。见苏缇买了账,老头捋了捋成缕的胡须,坐在小马扎上久了不舒服,动了动屈起腿,单手作掐算,后直直咂咂嘴,蹙眉。乔心大概是拥有着某种弹性的信仰,愿意在榕树上挂红笺,但面对老头算个姻缘还是满眼质疑。“人家大老远过来玩,还花了钱买你的东西,不说出几句吉利的话,那就不像样了。”老头从兜里拿出一副纸牌,一一摊开,苏缇选了一张。苏缇离得近,只听他呢喃一句:“把握当下。”她垂眸想着话中意,睫羽遮眼。静静地立着寺庙旁,香烟缭绕,山间泉水低落。乔心想拉着她走,笑着说:“你这老头倒是学的杂,在寺庙做些道士的工作,拿副纸牌让人抽还是塔罗牌的玩法,说出的话像是答案之书翻出来的。”“唉这算什么,技多不压身。”老头捻着手腕上的佛珠,继续跟乔心打岔,“谁说人的一生只有一种信仰,我除了这些还可以帮忙设计签名,或者是在扇子上画画,画画二十块钱一次,要是想买扇子上的话五十块钱一把。”乔心扯着苏缇往前走:“算了算了,说不过。”老头“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扇面白纸黑字的写的是“童叟无欺”。末了,还颂出一段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视线的落点一直在苏缇身上。走得远了声音闷闷的,明明是带有几分你奈我何的回应,在这时苏缇却笑出了声。在苏缇放弃全勤请假的最后一天,乔心享受自己婚假的第二天,她买票回y市了。拖着行李穿过街道,人行道两旁栽树着银杏树铺就了一地的金黄。在等车时,偶有几片落在她肩上,又被她轻轻地吹开,蝴蝶样的叶子向前飘去,没多远摔落在地上。苏缇没抢到高铁票,只能坐绿皮火车回去,不过时间充裕,她有一天的时间足够浪费。车次比较早,车厢内没有什么人,她把行李放下后坐在沿窗的那一侧。她将窗户微微推开细微的缝隙,手指搭在窗户上,离开时温热的体温在窗户上留下印记。
列车启动后带有轰隆隆的声响,能想象得到转轴控制旋轮,又一一碾过铁轨。她不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b市与y失中间相隔的距离怎么算都是坐绿皮火车最划算。以前来这边上学时,她也是这样回去的。车厢里很静谧,只剩下轰隆隆的声响。礼物盒包装好的红绳就放在她身侧的背包里,苏缇想着下意识用手虚虚圈住手腕。那里空无一物。窗外在列车全速前进,窗外矗立的电线像是一段平行的黑渍,忽而向上又向下。人在闲下来的时候就容易想得多,她想着算命老头最后看着她说出的那句话。《青玉案》中的名段,像是久别重逢后破镜重圆的名场面,适用于每一个偶像剧。于她而言,倒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惊,欢喜在前头,后面才是慢慢延伸出的惊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也是在这辆列车上,从往b市与y市之间的绿皮车总共就那么两辆。不过那一次不是在这个车厢。苏缇抬头,望了望车厢与车厢连接处稍微移动的隔板,顺着轨道移动显得而让两个门不是在同一水平上。像是透过这看到重重叠叠下的另一个时空。那时比现在冷多了。天是下雪了,混着霜雪的雨粘粘在窗户上,随着列车的前进些微的划开,留下蜗牛爬行后痕迹。外边的一切事物铺上了晶莹的薄薄一层,像是撒上了糖霜。那时是她得知外婆膝骨碎裂后的第一个节假日,急忙赶上的第一趟列车。也是她和陈屿还未闹僵之前的事情。窝在座椅上,戴上帽子,半个下巴埋在围巾,一副铜墙铁壁的模样。生人勿近。列车启动后过了好久身旁发出极轻的耳语声,挨着她在人影起身之后又落下,不过是跟别人换一个座位,大概是周边有什么认识的人。她没在管,直到挨着她的那个人开口。“我还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坐在这边应该不会打搅到你吧?”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中却难寻疑问。那时的她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又要下定决心放弃什么。本来是将整个人都埋在衣服里,因为一个瘦弱倒像是空瘪的一团衣服围成人形。听了他的话把帽子拉下,问:“你怎么也坐上这辆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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