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是在席上醉的,是回了养元殿后的事了。”竟是独酌而醉?那看来真是发生什么了,她不再多问,一路思索已到了养元殿正殿门口。正要进去,于喜又提醒到。“主子爷喝了酒,又不让人侍奉,齐姑娘你当心伺候些,可劝劝主子别再喝了,我先去备碗醒酒汤。”齐瞻月应了声哎,低位的站岗宫女帮她掀起云凤绵门帘,已入了温暖的内室。她畏寒,连兔毛围脖也不用摘,刚入西偏殿,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龙涎香袅紫铜炉,凤髓茶温白玉壶,羊羔酒泛金盘露。是羊羔酒。她抬眼望去,赵靖倒是没继续喝了,只盘腿坐于软塌,上身以手撑额,斜靠在梅花方几上,双目紧闭。齐瞻月拿不准他是在休憩还是睡了,碾轻了脚步,至长榻前,想要为他收去了那酒盏。也不知这是第几壶了,光是气味就知他醉得不轻。
可刚到跟前,齐瞻月却看到那方几上,搁着一本书。《南山集》。齐瞻月的瞳孔有瞬间放大,她识得这本书,讲前朝人文历史,齐家也曾收过一本。只不过这书在先帝显庆二十五年,因“文僭案”,被列为了禁书,齐家怕犯忌讳,也就偷摸烧了。这书的作者,名陆戴。而陆戴正是那崇德寺庶人陆氏的长兄。是……是赵靖真正血缘上的舅舅。赵靖当年,生母母家被贬,正是因为被人参奏告发了这本《南山集》,说是蓄意编纂前朝当朝历史,动摇江山之本,陆家才被发落,赵靖生母也因此成了罪人,彼时,他方七岁。也正因如此,他才曾被先帝辱骂是罪奴之子。而这本书,是他今日去和亲王府上,一在内侍省当差的太监,同时是老九的家生奴才偷摸交由领侍卫内大臣孙信手的。孙信忠于皇权,心领神会,自然将这书奉于皇帝处理。禁书只禁百姓臣工,赵靖未必不能看,可这书不同,是涉及了他生母一家惨案。道理上,为着江山稳固,前朝后宫的安稳,陆家他是绝对不该再沾染了,第一时间,他就该把这书烧了。否则,不但太后有所怨言,前朝文臣更是要奏,让他不要枉顾先帝旨意,因亲袒护罪族,他现在,只能有一个母亲,那便是太后。赵靖尝试回想七岁时,陆氏的容貌,却已然模糊。心里压抑多年的痛恨怨怼,今日被这书挑拨得全然爆发。可他面上什么都不能显露,惆怅到一颗心也快空洞了,才让人送了这酒,囫囵灌了下去。也不知,待他混沌酒醉时,能不能躲开这最不愿意面对的往事。而当下,齐瞻月看着那本大逆不道的禁书,方与皇帝今日的失态稍联系上。她努力平复情绪,尽力不将目光落于那《南山集》上,伸手开始收拾那方几上的狼藉。齐瞻月让外面的小宫女端了酒盏下去,自己将离赵靖最远的窗台略微支起一个极小的角,想要透透这满屋的酒气。直至她参了杯热茶,放于桌上,赵靖才睁开眼睛。赵靖饮了酒,脸上却不见熏红,神色如常,若不是那双眼,充满复杂混沌不清明的情绪,举止倒看不出是个醉酒的人。赵靖认出了来人,却一反常态没有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懒怠。“是你撤了酒?”齐瞻月没下跪,福了福劝到。“冬日醉酒伤身,皇上心中苦闷,也不可再喝了。”这话十分大胆,但赵靖没问罪她私自撤去酒盏,反而是在苦闷二字上深究起来。他挑挑眉,竟还轻笑了起来,“你如何知朕苦闷?”他的容貌大概是继承了陆氏八分,因没了往日的帝王威严与他惯有的刚硬,恰如烟雨蒙蒙时,在孤舟上煎一盏苦茶,如今酒醉轻佻一笑,倒好似那桃花被雨溅湿,平添了人间红尘气。这一幕过于难得,齐瞻月微微看得愣神,转而却神色更愁,她努力放低了声音,委婉到极限说了句。“羊羔酒是孝义之酒。”羊羔酒,产自山西孝义,而羊羔二字因关联“羊羔跪乳”,固有孝义之酒的美名。皇帝今日愁困,莫不是为天下最难以尽孝之人,她如何不懂。可她声音太轻了,赵靖根本没听清楚,一时无言,两人相对而视。他不知齐瞻月懂不懂他的内心苦恨,他盼她明白,又怕她明白。所幸,她那张水墨画的脸,一向最能教他沉心静气,窗角寒风入室,他清明了两分,只觉得看着齐瞻月,那心中不怠就消散了些许。好似一帖良药。他上瘾了,不可控已抬手拉住了站立人的手腕,微微迫她至身前。于喜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怕冷了不敢久等,快步正要入殿,却被内室出来,脚步急匆的一人撞了满怀。若不是他端东西有些功夫,那醒酒汤必然要撒了。他惊呼一声,才看清人。“哟,齐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齐瞻月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惊慌失措,全然不似她平日里的沉稳。于喜见她这样还以为里面出了乱子,正询问。齐瞻月却语序混乱,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没……没事……,皇上已不饮酒了,你快……快将醒酒汤送进去,我……我先回了。”她话语急促,没等于喜应答,就已小跑出了养元殿。于喜虽困惑,却不敢耽误,连忙送汤进去。齐瞻月从养元殿出来,沿着月华门旁,无人的小道一路跑着。她越跑越快,寒风如刀刮着,脖颈旁的围脖兔毛都被吹得胡乱飘荡,却也没使她脸颊的高温有丝毫降低。更吹不散她嘴角,那醇香的酒味与龙涎麝香。这样的运动对于她的身体,已然有些承受不住,单薄的胸腔里,那颗扑通扑通的心脏,又疼又抽,几乎要从嗓子眼蹦跳出来。可她一点也慢不下脚步,完全不知在躲避什么,如同那昏暗的甬道有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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