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书,让重冥在十日之内照着写一遍。
沉决思先看重渊的阵图,微微颔首,再看墨君圣的阵图,颔首之外,又格外称赞道:“不错。”
“看来你很有天资。”立在墨君圣跟前,琉璃骨的指尖在图上划下几道印痕,都是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地方。
墨君圣不动声色地坐着,只在适当的时候恰如其分地敷衍两声,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念头,沉决思身上的衣香竟被他嗅出了几分血腥气。
若能剥掉这身画皮,定要看看内里的那些腑脏,究竟已经腐坏到了何种地步。他这么想着,只觉已然厌烦到了极点,但无论如何,也还得收敛着性子,继续、继续地忍耐下去。
散课,揖礼,作别。
自然是沉决思先行,墨君圣不想与他一道走,又刻意磨蹭了会儿,等有侍者进殿洒扫,才堪堪舍得起身出去。
踏过门槛的时候,劈头便是一阵刮骨风,早候在殿外的侍者快步迎上来,先是递给墨君圣一个袖炉,又拿了件银灰的斗篷围在他肩上。
“今日换了香?”隐约有一种馥郁的香味,透过包裹袖炉的绒布绵延不断地透出来,那样暖融融的,像是午后荫蔽下的日光,让人想要睡过去。
“是,医者说这方子温和,对公子这样病愈体虚的症候更好一些。”侍者亦步亦趋地跟在墨君圣身后,“起先好像是因为有一味药用尽了,便拟写了别的方子。”
“用尽了,”墨君圣闭目沉吟,咬字间有些微绵软的低缓,“香药之属,惯来有专司备库,竟也会用尽么?”
侍者神色一凛,轻声道:“记下了,即刻去查。”
“倒不急,查不出也没什么,”墨君圣停下步子,朝风来处的那方望了望,但见一片茫茫幽深的桃花树林,隔着湖水,或明或淡的影子扭曲着,像是烧焦了的枯骨,“只一点,要有分寸。”
侍者应了,上前一步,将他斗篷上被风吹得翻飞的系带抚平。
“今日这样冷,公子还要去万卷楼吗?”
万卷楼是阴阳浮阁的藏书所在。
由千岁古木架构而出的楼宇,饰以鎏金雕文,各层间仅有一廊道相接。廊道如龙蛇般盘旋而下,两边点着长明宫灯,望上去格外堂皇,那些藏书的静室便鳞一样错落有致地楔在廊道外侧的楼壁上。
诸室中,经纶卷帙之浩繁,远逾万卷之数,其森罗万象,众流百川,堪称琅嬛洞天。除搜罗的典籍外,淮山君往往也将自己信笔写成的一些东西,稗官野史,或是艳情话本,都存放在里面。
中央的空洞,则停着机括升降的平台,平台上挖出湖泊,湖泊上筑起画阁,起先只是用作读书写字,淮山君长待后觉得很不错,又让添了卧榻,及至渐渐改成了寝居之处。
淮山君喜阴,夏日里火伞高张时,总爱在这边住,甚至为此在万卷楼与黛眉殿间勾连了一虹复道。
“去。”墨君圣淡淡道。
他要找的,是墨正安曾与他提及的《梦世录》。
这几日来,他时常前往万卷楼,虽无所获,但他就是觉得,若《梦世录》果真被存放在了阴阳浮阁,那么于万卷楼的某一个角落之中,它一定在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山中月光,正照着逆旅蹒跚的归人。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许就在刹那回首之间。墨君圣想了许久,浮阁与墨氏,连着看不见的线,织就厘不清的网,也许一切的起始,就要着落在这本书上。
但菲薄书页能够承载的隐秘,总不会比荏苒光阴刻下得更多罢,也许只是一鳞半爪的只言片语,含糊其辞地矫饰着似是而非的柜中骷髅。
“当然要去。”墨君圣冷冷道。
已是飞走路绝了,他心中的事,和谁都说不上话,恰似釜底游鱼,几乎被困死在这锅将沸的水中。眼见得那底下裂了道缝隙,索性不管不顾地一头撞上去,那结局无非死生,总不会变得更坏。
快走到万卷楼底下的时候,风刮得更凛冽不说,竟又开始落雪。
墨君圣将一柄湖蓝色的伞打在头上,不多时伞面上尽皆染白,晃动伞柄,积着的堆雪便如银粟玉沙那般,簌簌朝着伞盖的边缘滑落,但此外,还有更多的绒絮打着旋儿,直往人眼帘上迷过去。
已是暮春,这样诡谲的天气,合该当得起牢骚两声。墨君圣正想着,果不其然就听见身后的侍者仿佛挺无奈地抱怨了半句:“这鬼天气……”
毕竟也只是半句,并没有下文说这鬼天气如何如何。但入眼所见,无非是四处堆雪,满目祭白,万物生时却现这般黯淡肃杀之景,何其不详。
曾听闻道,天发杀机,龙蛇起陆。青女素娥为主霜雪之神,神形幻身为龙蛇之属,这会儿,指不定在哪方翻滚的云气后头,就有白龙青蛇腾飞游走。
又想到,昔有剑者一怒,移星易宿,雪练倾河,虽无须血溅五步,亦可令天地素缟。
到了地方,隐隐能看见那楼上檐角挂着的宫灯尽数被点燃,在雪尘中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你先回去,两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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