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1日夜,伦敦西敏寺。
纯白的月光洒在银色的管风琴上,仿佛照耀着阿尔卑斯山的积雪,琴音空灵澄澈如天鹅扑翅的水波。
“你的琴声充满着神的丰美与慈爱,仿佛圣灵与我同在……”
耳边回响着渺远不知来处的咏叹,沾染鲜血的修长手指按下泛黄的黑白琴键,皮鞋轻而舒缓地踏着踏板。
“尘世的帷幕化作金色的高墙在我身边落下,在永恒的幽静与秘古中我迎接甜蜜的死亡……”[1]
月光透过华丽的玫瑰彩窗,垂泪的圣母怀抱受难的耶稣,在满室幽微的烛火中如天堂之门的镂刻。血泊像是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一具黑袍尸身坐在教堂正中的“铁椅子”上,尖钉覆盖整个背部、扶手、座椅和脚踏板,从他的身体里穿出,一只飞蛾停在早已干涸的眼球上。[2]
“今天是礼拜日啊,难怪没开门呢,”教堂外,一个美艳的女人遗憾地向被她挽着手臂的男人抱怨道,“真可惜不能进去看看唱诗班。”
她是位当红的歌星,趁着来伦敦开巡回演唱会的机会认识了现在的男友,一位斯文又英俊的香港豪门公子。他们刚刚在一家法国餐厅结束了浪漫的烛光晚餐,现在在初夏的晚风里悠闲地散着步,她看着他,满眼都是迷恋和依依不舍。
“亲爱的,你明天一定要走吗?”她晃了晃他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臂,语调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拒绝不了的娇柔,“我们在一起一个月,我却感觉像是只过了一瞬间一样。”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他听到了管风琴的乐声。
“《来吧,甜蜜的死亡》。”他说。[3]
来吧,甜蜜的十字架,我想告诉你,我的耶稣,请把它永远交给我。假如我的痛苦不堪忍受,也求你帮助我背负。来吧,甜蜜的十字架[4]
西敏寺从来不缺游人,哪怕夜晚也是如此,人群熙熙攘攘地聚拢在教堂周围凝神静听——每当西敏寺进行晚祷,必有天籁般的管风琴声传来,不分信众与否一同沐浴主的荣光。
街头艺人技不如人,很快被引走了听众,意兴阑珊地准备收拾小提琴回家,男人放了一张钞票在他摊开的琴盒里,彬彬有礼地问道:“劳驾,可以借你的琴一用吗?”
最后一个音符降下,管风琴的乐声如同水滴汇入汪洋,人们听的入迷,浑然未觉,仍呆呆地立在原处,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升天。
弹琴的少年慢慢从琴凳上站起来,洁白的祭袍随动作轻轻摇曳,深棕色的柔软长发搭在雪一般的肩颈上,没有神采的金色眼睛低垂着,从地上拿起那把染血的匕首。过了一会,他如同按下琴键般把刀刃放在手腕上,没有颤抖,没有犹豫,仿佛是耶稣平静地走向十字架。
的鎏金大门,沿着长长的碎石路往庄园里开,途经一座极为气派的巨大喷泉、结满冰霜而闪闪发亮的宽广草坪、倒影着夜空中点点繁星的清澈天鹅湖、初冬之中仍盛放着红蔷薇的温室花园、大片大片四季常青的高大古木、菲兹洛伊家族历代当家的大理石雕像,最终停在巍峨气派的诺曼式花岗岩城堡门前。
恭候已久的大管家查尔斯·穆勒把他迎进城堡金碧辉煌的大厅,罗聿的视线一下子落在正对大门的大理石台阶上,更准确的说,是墙上挂着的巨幅肖像画。
画上只有两个人:一袭黑色长裙、神色忧郁而容貌绝美的年轻女子,她的膝头坐着一个乌发雪肤、洋娃娃般的红衣小男孩。画面上本该站着女子丈夫的位置空缺着。
“或许您不知道,罗先生。”管家正在给罗聿办理入住手续,转过头来注意到他在看这幅画,善意地提醒道,“最好不要在这样的午夜凝视这幅肖像。”
罗聿大概能猜到这应该又是经典的古堡恐怖故事一类。
管家应该已经习惯给客人讲故事了,“大约在二十年前,这座庄园的教堂里曾发生过一场血色婚礼,新郎和所有来宾一起死在了那场婚礼中,唯一的幸存者是新娘,也就是画上的前任女主人。听起来有点像圣巴托罗缪惨案[1],对吗?事实上这更像一场恐怖袭击——有一群蒙面人冲进婚礼现场拿着机关枪无差别扫射人群,唯有当时已经怀孕的新娘侥幸逃过一劫。她目睹这一切后很快就疯了,多年后在那座教堂里自焚而死,据说她的魂魄从未离开庄园。”
罗聿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故事。
“如果您在午夜直视她的眼睛并看到她流下血泪,说明您已经被附身,您的灵魂会被永远困在画里,而她会用您的身体去杀死仇人。”如同所有恐怖故事一样,这句话是不可缺少的,在只点了一半烛火的昏暗大厅中十分应景。
罗聿倒是没在看那位女主人,“画上的小男孩现在还活着吗?”
“是的。”管家说,“正是庄园如今的男主人。”
在西敏寺大教堂这样的地方杀人是很麻烦的。白天这里游人如织,晚上则有密集的宗教活动,跟别提这座教堂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重要性不言而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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