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寻昭戎了。——“哗啦”一声。“你还知道回来?”陆昭戎伸手把手里正看的书撺过来,书册子滚到我脚边。我沉默一阵,俯身拾起书册。“别过来。”昭戎横眉冷对着看我,“站那交代一下你干什么去了,省得我再叫人打探。”我心里顿时警惕忐忑起来。他打探还好,无非气恼一阵再闹一闹,叫我一五一十地说,岂非要当场处罚?虽我不知道他能怎么样,但正因如此我才忐忑,万一再把人气哭了如何是好——他本来就被我伤害许多,而且对我一再忍让。我紧张犹豫许久,眼见他神情越来越冷,迅速剔开内情,回复说:“我回了锦城一趟,陆先生他们在来的路上。”昭戎愣了一下,皱了皱眉,谨慎道:“我父亲同意了?还是你干了什么逼得他?”我迟疑片刻,简短说:“我去了周府一趟,和周鄂吵了一架。”昭戎便沉默下去。我小步往前了一脚,紧张注视着他。他似乎笑了一下,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我,问:“你是觉得站在我这边,对周鄂不公平,是吗?”我立刻否认:“没有。”昭戎撇过头去不再看我,好似在化解情绪,不肯再出声。我怔了一下,心觉他这次好像有些,过于好说话。我心底瞬间拉紧了弦,更加忐忑几分。想了想,我有些语无伦次道:“对不起,我——我只是,这样因果线能长得慢一些——你,你现在知道因果了吗?”他还是不说话。也不回头看我。我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回过神来瞥了我一眼,似有警告。我于是停下动作。陆昭戎顿了顿,神色里忽然显出一抹复杂。我僵了一下,有些看不明白。昭戎默了默,问我:“原本是周朝天下,是吗?”我想了想,否认道:“以后不会是了。”他看了看我,动了唇却把话咽了下去,再次沉默。我愣了愣,小声说:“昭戎,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了。”他并不回应。……他不会再相信我,我明白。没有人会无限度原谅一个人。我不该在完全没有问过他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我沉默下去。我没有认为他在屡屡受伤后仍然会耐心地等着我,但我希望他能在保留情意的时候,留给我一丝弥补的机会。如果他不肯,那我希望他不要太过难受。……为一个常常伤害他的人,那不值得。
我很恐慌。但我明白我没有资格。“长玉。”他语气沉重地叫我。我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手指,抬起眼和他对视。“你是在保护自己吗?”他皱着眉,眼底透着几分心疼。我怔住了。他眼里掠过气愤,又划过指责,最后留下酸涩和难过,轻轻叹了口气。我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昭戎好像——并没有很生气。他似乎笑了一下,我听不太清,然后他说:“长玉,你要一直记得你不会错,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对错。只是很多事情都难辨是非,耽误了你。”我心底刺了一下,不明白他忽然意有所指的话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于是继续愣着。陆昭戎安静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示意我过去,转移话题说:“原先不是说,叫我父亲给你取个字吗。我不想叫他给你取了。”我回过神,心里想道,他这是记恨陆先生了。他接着说:“诗有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你听过吗?”我怔了一下,想起南术时我曾心念电转过的两个字,默了默道:“如琢?”昭戎温柔地笑起来,似乎对我们的心有灵犀很高兴。君子成器,修身克己。他是……希望我变得更好吗?我看着他眼睛里盛满的笑意,拿着书慢慢走过去递给他。我无法做出多余的反应,只能对他点了点头,换上一抹温柔的笑,假装我也跟着他心情愉悦起来了那般。他伸手接过书,把我揽进怀里,温柔缱绻地靠在我腰腹,眼眸中的思绪不断飘远。我不敢打扰他,只是轻柔地顺着他的头发,安静地沉默着。他低声说,“长玉,不要给任何人递刀。”……不要给任何人递刀。我神思怔忡了一阵,听见屋外树冠的叶群轻轻碰撞,摇曳的声音沙沙作响。这就是夏天吗。琢玉成器,噬心刻骨。所以不要给任何人递刀。“你喜欢夏天吗?”我轻声问。他抬起头来看我,眼睛里盛满笑意,好像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愿景中,柔声说:“喜欢。”我心底忽然涌动起无可抑制的难过。他要我记住他。人之生短暂,我之生长远。当我看见如琢二字,会想起有一个人对我说:不要给任何人雕刻你的机会。这样,你会无坚不摧。你会只爱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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