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要骑马。”朱棣干脆回答,“陛下想同行吗?”
朱允炆愣住了,明明在说徐家事,怎么又有骑马掺和?他把自己送到四叔眼前是藏不住,找了好久言语,才关联起前后:“骑马去魏国公那儿?”
“陛下果然希望我见魏国公。”燕王得逞,绕过小皇帝不知从何而来的刁难,好像他没有此愿只是遵从,“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下朱允炆被架上去了,又是出门又是骑马,还要去见一窝心里不知装着哪边的虎豹。他牙咬了两腮内的肉左右磨,以为没有磨出牙响就有体面,可从对面看来更明显了,四叔笑他,笑得一派明媚爽朗。
“不乐意直说,谁还能忤逆你了?”朱棣扔下话就要进去,被气闷的皇帝一把拉回来,先讲清楚。
“魏国公可以。”是他先招惹的麻烦,不得出尔反尔,苦处往下咽,“骑马太显眼,不行。”
“不骑马,是坐轿吗?”半点谢恩没有,眼神往来,介于欣喜与不快之间,四叔稍一耍性情,便连马都不管,直要骑他头上。朱允炆忽然想追问,若不骑马,他这个陛下,可还能同行;不过还没出声就按下不表,京城里他想去何处,难不成还得藩王点头?
而且是去魏国公处。
既然封了“燕贵妃”,那就该有贵妃手段——燕王这一串纠缠的声气跟后宫里没什么区别,倒是看初来乍到的君王懂不懂如何消受。
朱棣等着朱允炆回话呢,被攥着好半天久候,不知那眼里翻江倒海是远还是近。能出去就是转机,别管徐府门开了是哪一位,热脸冷屁股的他早习惯了,只是最好皇帝也跟紧点,供他谈谈京城情势,人人都面着哪方坐。
彼此相对时都是破绽的朱允炆好不容易定住眼神,拿稳主意不玩笑:“四叔那三子,早都搬入魏国公府……四叔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从未开口问过三个儿子住在哪儿,每当侄儿将话头强引过去,他都足够小心地绕开,表示这些顽劣东西还是在京城好些,没必要回北平,他不在乎。
不过小皇帝又不是傻子。只是相比燕王三子去向,他更关心的是燕王如何。只要朱棣尚未说出一个“走”字,三个小辈怎么安排都无伤大雅。
“那我不去了罢。”做爹的鼻子里哼气,像是在埋怨侄子怎么不把话放前头,“小子们受不得北平苦,个个乐不思归,见着了别以为我要逮他们!”
朱允炆听了,总算在明处松口气,到底还是捏住要紧的了,迎着东边毕露的天光,亮起眼睛。
“四叔莫怪莫慌,”那神情,是知道燕王自有命门在这儿呢,“我也没说去了魏国公府,便能见到他们吧?”
养不熟了,还是那不要脸的东西!
天子真随燕王去了,但刚一招呼就推说要看徐家新收的几套藏本,不掺和四叔家事,特命徐膺绪领着到书房去,将朱棣一个扔给那兄弟二人,对坐里外尴尬。
“燕王殿下。”
“魏国公。”
“姐夫!”看长兄与燕王僵坐堂上点头对拜,徐增寿在一旁焦急地唤了声,难掩许久不见的欣喜,可立即就被隔开他与姐夫的徐辉祖瞥了一眼,不能多话。
“陛下说,燕王殿下悄悄进京,又想见我家兄弟……”
也不知道魏国公这话是分开来听到的,还是朱允炆说不利索,前后不通,令他纯属不知怎么与朱棣开口,应付这场皇帝强加徐府的拜会。身为徐达故去后的一家之长,小他几岁的徐辉祖看起来是不顾几位同胞姐妹死活,一心站在皇帝那边的,只不过忠心是跟着先父表向先帝还是如今这一个新继统的太孙,尚待考验。
反正不会是向着姐夫,叱咤北地的狂夫燕王,在他小小年纪时便不解风情的顽劣子,总让他下不了台的薄幸郎。
略有些夸张。他们没有那些个小皇帝喜欢编派的故事,不过是,什么都没发生而已。
朱棣不想浪费精力,反唇相讥:“若不是陛下提起,本王还以为那几个小子四处惹事都被关押了呢!原来还是舅舅照顾得好!”
燕王妃收到的家信里可是一句话都没提及,燕王三子在徐府稳住。是徐辉祖拿的主意不假,但徐小弟本能暗示几句的,硬是被堵了言路,以免他们全家不能在新帝面前保持忠贞高洁之姿,用心良苦。
“家里都以为陛下早与王府说过了,便没有多语。”
这时候就成一“家”了。朱棣一动眉毛,距离较远的徐增寿赶忙在长兄看不见的地方斜眼示意,又恨又怒又不敢言,全部怪在哥哥身上,不是他自己要怠慢姐姐姐夫。
“罢了罢了,此番过来是看看你们如何,别让小子们知道,仗着我在,胡作非为!”燕王自是爽气,以此回报的是放他出来的朱允炆。没有马,是辆密不透风的车,唯一能揭开的帘子在皇帝肩头后面,为的是故布疑阵,让他分不清这半月来所居之地到底在哪儿。这其实没多大用处,朱棣早猜到了个大致,今天绕着道也能分辨七七八八,再加上他对徐府比皇帝熟,现在就等有可心人能看懂,给他个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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