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揽着她的腰,低低地嗯了一声。“你呢?”周歆将笔递回去,“既白应当是你的字罢?你的名呢?”他接过狼毫笔,在“歆”字旁边写了个同样大小的“宥”。宥,乃宽恕,赦免之意。不知道给他起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希望他原谅过往的遭遇,好真正的活在当下,拥抱未来。周歆喃喃道:“……沈宥。”耳畔立刻响起低磁的声音,“周歆。”这还是穿到大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地喊她的本名,她甚至都觉得有些恍惚,关于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周歆继续喃喃道:“……沈既白。”他立刻回道:“周不正。”她看着他,“阿墨。”他也看着她,“……阿周。”四目相对片刻,周歆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心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竟是你的名字。她继续道:“沈既白,沈既白。”他微微挑起了一侧眉梢,只静静地看着她,没再开口。周歆加快了语速,像在叫魂似的,“沈既白沈既白沈既白……”他蓦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唇。她吚吚呜呜地抗议几声,他却捂得更紧,好似不耐烦再听下去了,可那双水墨般的瞳眸里泛着清浅的笑意,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见人无论如何也不松手,她只好舔了舔他的掌心,他立刻像烫到了似的收回了手。周歆眼疾手快地抓过那只手,低头咬了一口,气鼓鼓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喊!”响在耳畔的声音已然有些哑,说出来的话却一本正经,“……这是大理寺,如此成何体统?”“那这幅样子岂不是更不成体统。”她试着从人怀里起来,却被人紧紧扣住了腰,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起身,不由得更恼了。“好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沈既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阿坷的事,我问过出云子。”周歆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他怎么说?”“他去了天井。”“天井?”“嗯。那是先人挖出来的地下避难所。这两场鼠疫,刺史都将病人驱赶至此,任其自生自灭。阿坷闯进去,带出几具白骨挫骨扬灰,恰逢他们的亲眷前来祭拜……”沈既白顿了一下,才道:“他被殴打至死。”“那几具白骨,是不是打伤田郎中的……”“是。”
“既然有人祭拜,为何没有立坟冢?”“因鼠疫死在天井里的人太多,生出了毒瘴,人们不敢进去,只在洞口祭拜。”“那也不对。”周歆冷静下来,“他的命魂始终没有回到药铺,他的死一定没有这么简单!”“那些人没想到会失手打死,怕他到地府告状……”沈既白没继续往下说,周歆却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会是披发覆面,以口塞糠,将他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躯壳里了吧?”沈既白低低地嗯了一声。周歆气得咬牙切齿,“出云子就没管管?”“他破了此法,将阿坷送入轮回。”“原来是他做法事超度了阿珂的亡灵。命魂原地消散,所以才没回药铺看看。”周歆道,“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吗?”“……没有。”这一点令她很意外,“一句都没有?”“若非说有,倒是有两个字。”“什么?”“算了。”沈既白道,“他知道螭吻兽一直在等他,原本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大概是想给它留个念想吧。等待本身是美好的,但等一不归人是不幸的。”周歆的心跟着沉了下来。沈既白附和:“有人可等,总比无人可等强。”这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有人擅自走了进来。未等周歆看清进来的是谁,视线便被绯色的长袖挡住了。沈既白的胳膊抬得老高,另一只手掐着她的后脖颈将她的脸按入怀中,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低磁的声音响在头顶,“宋公,劳您先——”话未说完,门口便响起了卢寺丞的声音,“宋公怎么不进去?”“怎么都站在——”杂乱的脚步声和声音一齐停在了门口。看着立在门口呆若木鸡的几个人,沈既白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高举的袖袍不仅遮住了她的头,还遮住了上半身。可袖袍再宽,也不及人宽,尽管他捂得很严实,依旧露出一角青色的官袍。他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地道:“请诸位到外面稍等片刻。”卢寺丞立刻收回视线,忙不迭地转身走了出去。宋公瞪过来一眼,似是不满他在当值期间胡来,怒甩衣袖出去了。剩下的几位和沈既白并无私交,又早就听闻他的流言蜚语,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此刻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怀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凌云君。可他们的官阶比沈既白低,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便挤在门口磨磨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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