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像是从水面上传过来,默苍离潜藏水下,耳边隆隆,听什么都不清晰。
他只是倚着上官鸿信,靠着他的肩,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上官鸿信的心很平静,他早不是那个抱住他就心如擂鼓的少年。他拥有默苍离,拥有了很多年。默苍离被此时的氛围所迷惑,对方颈边散出的体温,室内宁静的空气,都叫嚣着唤醒他对羽国旧事的回忆。
他不该记得,他什么都忘了。
他的生命里没有上官鸿信的存在,自始至终只有他的弟子,羽国的雁王。策天凤言而无信,他用所谓的光明未来欺骗了雁王,在剥夺去他的一切后落得个被放逐的下场。帝师与帝王之间,唯有利益绳索牵绊,别无他物。
他在说谎。
默苍离的记性是最坚不可破的利器,他借这利器一次又一次地否定自己。他现在连一句鸿信都说不出口,而曾经···曾经他是喜欢念出这两个字的。
“···鸿信。”
了解默苍离如上官鸿信,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默苍离所能允许自己做的最大程度的示弱。
“嗯,老师。”他加大几分力道,更紧地拥抱住默苍离。他嗅到他衣上淡淡的熏香,那香气古老得发沉,比一场梦的份量更重。默苍离没有变,默苍离永远不会改变,是上官鸿信变了。
他变了,倦了,厌了。
“你那时还很年轻。”
带着霓裳在午后阳光里向他奔跑过来的少年,他们为策天凤在羽国种了梧桐树。但是策天凤那时还不懂,策天凤那时还没爱过什么人。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死于非命,或自愿或被迫地牺牲。他以为保护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远离自己。反应到上官鸿信身上,策天凤深信最好的路就是由他来终结自己的命运。
他低估了“爱”。他没想到上官鸿信会舍不得下手。策天凤失败了,败给他最善操弄的人心。
默苍离的声音在喉咙里哑住了。他沉默良久,才慢慢说出压在他心上的那几个字。
“···霓裳的事”
“对不起。”
上官鸿信发出聊胜于无的感慨:“原来默苍离也会说对不起啊。”
“但我不怪你,老师。别这样看我,你还在生病。我恨你,但这件事我不恨你。”
“这是我的错。霓裳是为我而死。我只恨我自己,我比不上老师,否则我不会在老师给我的选择中迷失,我不会只能跟着老师排定的路走。牺牲策天凤或是牺牲霓裳,是老师选定的剧本。而我想不出其他破局的方法,我轻信、愚昧、傲慢,愚蠢得不计后果。”
“所以我失去了霓裳。这是我的错。”
他拍松枕头,让默苍离躺下去。默苍离的眼睛像两块琥珀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恨我什么?”他发问。
终于接近了。上官鸿信竟然松了口气,火灾后的心脏结满疮疤,他终于可以撕开这些伤口,看到里面是否已烂。
“我恨你···我恨你是墨家巨子,我恨你自以为是地安排一切,我恨你的不在乎。”
他俯身凑近默苍离,在他唇边说。
“我恨你明明爱我,却不敢承认。”
默苍离混沌地思考着。
“我爱你吗?”
他几乎是真诚的。
上官鸿信忍不住发笑。他早知道,他从第一次亲吻默苍离时就知道,这个人不会爱。他脑子里根本没有爱的定义,对墨家的巨子来说,爱意味着死亡。所以他从不对上官鸿信说爱,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过众神,让他远离地狱。
“不重要了。”
他解下默苍离颈上的银链,取下那两枚指环。说是戒指,本质不过是石头,一个在羽国故地沉埋许久,一个被默苍离系上钥匙,在开门关门时无数次接触。他把戒指摆在床头,它们的命运已经到头了,他不想再强求。
“老师。”
他忽然用力拥抱住默苍离,这些年来几多痴狂,深刻入骨。
“羽国的和平是我当时向你要求的愿望,无论代价几何,你最终实现了它。”
“如今我也想完成你的愿望,用作给你的回报。”
默苍离在他怀里微微挣动,他烧糊涂了,竟然搂着上官鸿信的肩想挽留。
上官鸿信看见自己的心,原来在层叠增生的伤疤下,竟空无一物。原先是有的,痛到痛极,恨到恨极,翻江倒海绞碎他的心的东西,现在空了。它不知是什么时候出走,也许在昨天激烈对峙时,也许在他抛出那枚钥匙时,或者追溯到更早,在霓裳丧身火海时。它走了,连残骸都不留。
“老师。”
上官鸿信喃喃唤着,默苍离轻轻应了声。这些年来他谁也不肯放过,但终究不过是一场惶惶的梦。他初时怕梦醒,此刻又怕梦不醒。
他必须抱紧他,才可放开他。
“你自由了。”
默苍离的身体在他怀里震颤。
“代价是···”
上官鸿信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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