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后的诡异狰狞的笑脸也同时显现。
“朱砂!”
虚空中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语气严厉,伴随着滚滚惊雷而下。
“动手,朱砂!”
“阉了他。”
千万道雨线满贯了树林,顾偕那道低沉严肃的声音包围了她,她一低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刀刃反光,映照出她后背顾偕正藏在一颗树后,她猛然转身,顾偕的身影却在刹那间化作了一缕黑烟,被雨水浇灌进泥土中。
“顾先生?”
“你是我的。”
“顾先生?”
“阉了他!”
少女持刀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一遍又一遍徒劳地转身,可每一次都无法追上顾偕化为黑烟的速度,她在暴雨中绝望地呼唤:
“顾先生……顾先生……”
这时,一只枯爪破土而出,猝然抓住她的脚踝,锋利指尖猛地刺进她的皮肉。
朱砂猛然睁眼!
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脚踝似乎还隐隐作痛,冷汗浸湿了睡衣,温暖的被窝也因梦中的心悸而热得难以忍受。
她伸手碰了一下床头的镜灯,漆黑的镜面倏然亮起一点猩红:凌晨四点三十五分。
顾先生还在身旁熟睡。
她摸着心口,慢慢平复着呼吸,半晌,翻过身,凝视着前方。
顾偕没穿睡衣,被子夹在胳膊下,露出结实的背部肌肉,陈旧伤痕难以计数,最狰狞的一道刀疤足足有二十多厘米,两侧潦草的缝合痕迹让这道疤像一条蛰伏在背部的丑陋蜈蚣,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一刀砍下时,皮开肉绽的剧痛。
顾偕的呼吸十分平稳,但朱砂知道他醒了。
他一定醒着。
他知道她做噩梦了。
朱砂在心中默念着数字,紧紧咬住牙关,生怕泄露出喉咙里的一点声音。
一、二、三……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睫毛被泪水打湿,眼前一片模糊,一直数到了九百三十六,顾偕的呼吸也没有半分变化。也许他的世界里没有“噩梦醒来后需要安慰”这个概念,。
她甚至恶毒地想,如果刚刚尖叫着醒来,没有给他装睡的机会,那么现在顾先生会不会她牢牢抱在怀里,低声说,没事了,只是做梦。
朱砂平躺在床上,略微扬起头,仿佛试图用这个动作让眼泪倒流回眼眶。
他不会。
顾先生只是她的金主。
他只会远远地、冷漠地审度她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他的眼神就像打量一件物品,她有没有通过他的考验。也许她到现在还在顾先生的试用期里吧,这世界上什么资源都稀缺,唯有年轻漂亮的姑娘满地都是。
风声如涨潮的海水般渐渐涌上窗外,细微的啜泣如同雨滴落入大海,转瞬消失了。
她抬手抹去眼泪,深深憋住一口气,试图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止住眼泪。黑暗中,颈肩因用力绷紧而显现出一道骨感的轮廓,猩红的眼底映着雪亮的清光。
她要当怪物。
怪物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哭。
·
翌日下午,朱砂在顾偕的副驾驶上辗转醒来。
后半夜矫情了一会儿在眼泪中再次睡去,顾偕没叫她早起,一觉睡到快中午才吃了早餐,然后坐上了顾偕的车一路奔向城外。
顾偕开车不听音乐不听广播,他本人不说话,存在感还特别强,全世界最让人煎熬的地方不是产房而是顾先生的副驾驶。
朱砂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又怕一开口顾偕不理她,气氛会变得更加尴尬。幸好前夜没睡好,她刚靠在车窗上没几分钟便陷入了深眠。
醒来时,手表上显示着下午两点,出门时刚过十二点,开了两小时的车?不,是她睡了两小时,不知道顾先生在这里停了多久。
身上披着顾偕的风衣外套,鼻端尽是淡淡的木调香水味,她偷偷闻了闻,忽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粉红色的少女心在虚空中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前夜里的辗转反侧与无声哭泣都仿佛雨过天晴了,十五六岁的少女自己就能哄好自己。
她起身推开车门,揉了揉眼睛。
远方霭灰浩渺的天穹之下,一排排墓碑在山坡上连绵起伏。区别于一般公墓整齐的规划,这里墓碑的排列杂乱无序,灌木花树野蛮生长,没有人工种植的松柏营造出来的肃穆阴森气氛,更像是欧洲的陵墓公园。这里是纽港市著名旅游景点,众多艺术家、明星、富豪的安息之地。
最近并非告祭亲人的节日,也并非哪个名人的生辰祭诞,空旷的墓园中只有顾偕静静伫立的身影。
朱砂抱着顾偕的风衣踩着杂草顺着台阶向上走,她故意发出了响亮的脚步声,顾偕一动不动,只有黑色衣角随风舞动。
他只是静静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半晌后,开口说道:
“这是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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