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刚批完奏折,累得眼圈都黑了,我带着莲子汤来看他。满宫里没有人比我更殷勤了,我能感觉到皇上待我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大抵是我水滴穿石般的毅力也将他哄出了习惯。有些人日常总见着,忽然不见了就会想念。就像贴身的奴才用久了,乍然失去也会处处不满意一样。“烦。”我只微笑不说话,站着给他舀起莲子汤,他的坏情绪总是往我这儿倒的,已是寻常。“这个莲子清热解火的,都是新鲜的嫩莲子,个头又小又甜。”“实在是烦啊”我坐在榻上,担忧地看向皇上,他却垂着头,用勺子一圈一圈地在碗里打转,一点儿没有要喝的意思。“皇上烦心,臣妾也担忧啊”此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有些恍惚,我好像越来越像宜修了。“前朝”皇上抬手要提,又愤恨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甄远道同情逆党,鄂敏藏污纳贿,新贵宠臣,没一个好人,个个都在皇上最讨厌之处蹦跶。若是一起处置了,难免有忌惮功臣,鸟尽弓藏之嫌。但不处置,皇上又咽不下这口气。皇上不希望旁人有自己的心思和脑子,只是自己的触手、腿脚、喉舌。“容儿,若你的奴才,一个不肯为你说话,一个背着你私收贿赂,你怎么办?”我一愣,微笑道:“宫规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倘若他们二人都有曾立下过功劳呢?”“可臣妾当时也恩赏了呀。赏罚分明,不是应当的吗?”他看着我忽然一笑,举起勺子塞入口中,一边抿着口中清新的莲子。我知道他自己想要这么做,只是苦于没有那份决心而已。因为这样太冷漠了,一丝仁义也没有。可高位者的仁义不过是心情好时可以随意抛洒的打赏,并不是应该、更不是必然。只有仰人鼻息者,才不得不良善,因为一旦被人抓住作恶的把柄,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难。穷苦只能温良,富贵才能嚣张。我一直以来真是太穷了,至今也没存到多少钱。舒痕胶里的白獭髓真贵啊,笃耨香里的香蜡也贵,给浣碧争宠的依兰花也贵翊坤宫。华贵妃照本宣科般提醒各宫嫔妃要去圆明园避暑的事儿,自从祺答应降位安分了一些,她也没有乐子了,整个宫里连个上蹿下跳被她收拾的人都没有。
一片祥和。惠妃还在坐月子,适而没有来议事,过了一会儿她的宫女采星来了。“给华贵妃娘娘请安,我们娘娘说她坐月子不便,这一次就不去圆明园了,不必华贵妃娘娘费心安排。”华贵妃微微颔首,并不在意,反倒是关心起昭嫔来,“六阿哥的身子还好吗?如今还起疹子吗?”昭嫔被华贵妃提了一嘴无奈伤心起来,“治了许久也不见好,反反复复的。六阿哥的脸一条条疤看着臣妾真是心疼。”说罢她一边抹泪一边叹气,惹得其他有孩子的嫔妃也同情起来。襄嫔哀婉地说道:“体质敏感是这样的,时时刻刻都要当心,可怜六阿哥那么小一个孩子”温宜公主因是难产所生,从小肠胃就娇嫩些,吃多了就吐、吃坏了就拉肚子,襄嫔每次见温宜不好,都心疼得恨不能替她受苦。欣贵人则是有些狐疑道:“怕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吧?昭嫔妹妹要不要去宝华殿给六阿哥求个经幡还是福袋什么的?”昭嫔一听欣贵人这么说,忽然来了精神,“我怎么没想到。是该请法师好好做场法事才是。”李贵人也拉着昭嫔说道:“昭嫔妹妹也盯着些身边人,孩子和身边克着也会这样的。一见面就发病,一见面就体虚,长久下去虚弱而亡都有的。”昭嫔被李贵人吓得拿绢子捂住嘴,一边若有所思一边不敢说话。我低头一笑,非常感谢李贵人这么帮我把昭嫔往歪路子上引,这样一来,昭嫔更不可能去查六阿哥真正的病因了。“姐姐说得有理,妹妹从未这么细想过。”昭嫔对李贵人所说的“相生相克”之言非常笃定,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可以还六阿哥一个清净。我也关心地开口道:“听闻祺答应不是有一种祛疤效果很好的药膏吗?当初景泰的脸都伤成那样了,还能复原如初,想来是个好东西。不若让祺答应也配了给六阿哥,这样六阿哥脸上的疤就好得更快了。”昭嫔虽对我有些敌意,但是对祺答应却还算信任。许是她们都出身于满军旗大族,出身差不多聊得更来些。祺答应既没孩子,恩宠又一般,对于昭嫔而言可以说是毫无威胁。更何况她们曾经一同意图谋害七阿哥,也勉强当过一条绳上的蚂蚱,更是惺惺相惜。祺答应有些尴尬地一笑,瞥眼看向身边的景泰,景泰则是将头垂得更低了。毓妃则是看向我,笑容意味深长,我被她盯得发毛转过脸想要吃块糕点躲过去,刚一侧过头便看见夏冬春也看着我。我又放下糕点,坐得端端正正。我不轻易开口,开口必有坑。旁人不知道,毓妃和夏冬春却很清楚。 省事我怀着身孕不便出行,便没有跟着去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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