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迎上瑛瑛满是担忧的清亮目光,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心爱之人与柔嘉公主的话划上一个等号。他反复思虑也思虑不出个答案,便索性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只说:“不是,是我今天累了而已。”瑛瑛闻言便绕到了薛怀身后,轻柔地替他捶起肩来,并道:“今日母亲和我说了姑母的事。姑母不喜我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谁都有糊涂的时候,夫君犯不着为了我和姑母离心。”这番大度又善解人意的话语,让薛怀拼命压下去的疑惑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扪心自问,若是有人下毒要毒害于他,他也不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他。他并非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所以瑛瑛这番话语必然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她害了你,你竟一点都不介意吗?”薛怀冷不丁地问了这样一句。瑛瑛覆在薛怀肩膀上的柔荑一顿,身形也随之一僵,嘴角的笑意如被寒霜冻僵了一般扯不出笑影来。刹那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话语。薛怀素来对她温柔不已,甚至于在她犯下大错的时候都会无比宽容地原谅她、包容她,这样好的薛怀,怎么会说出这般冷硬且带着质问的话语?一息间,瑛瑛便能断定薛怀是对她起了疑心,无论是因何而起,彼此间一旦生了疑心,便不能对此等闲视之。所以瑛瑛便在吐纳呼吸间酝酿出了点点泪意,只见她立刻红了眼眶,哽咽着对薛怀说:“妾身差一点便不能陪着夫君白头偕老了,可夫君和姑母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祖母又如此珍视姑母。妾身不敢恨,也不愿让夫君难做人。”眼泪是弱者的武器,也是瑛瑛拿捏薛怀的手段。她哽咽的话音一出口,薛怀便立时蹙起了眉头,转瞬间疑心烟消云散,只剩满腔的懊恼。 宅门之事转眼间, 薛怀与瑛瑛的地位便颠倒了过来,瑛瑛兀自落泪,薛怀在一旁只剩手足无措。“是我不好, 是我说错了话。”薛怀哪里还顾得上疑心瑛瑛, 瞧着她如同珍珠般往外溅落的眼泪,他的心已瘫软成了一池春水。瑛瑛却拿捏着薛怀心里才应运而起的愧意,愈发摆低了姿态道:“夫君在外头事忙, 回府后心情不佳也是应该的, 是妾身不好, 妾身不该动不动就落泪。”说罢,她便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般,故作坚强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意欲朝着薛怀扬起一个莞尔的笑容,可又抵不住心里的苦涩与委屈,雾蒙蒙的杏眸里溅出点点泪花来。这下, 薛怀彻底缴械投降。他先从扶手椅里起了身, 而后便扶着瑛瑛往扶手椅里一座,自个儿则蹲下了身子与她视线齐平,轻声细语地说道:“是我大错特错, 让瑛瑛受委屈了。”瑛瑛摇摇头, 迎上薛怀满是爱怜的眸光, 惴惴不安的心蓦地一松。她干脆便倾身投向薛怀的怀里,结结实实地搂住了他的劲腰, 并倚靠在他的肩头说:“夫君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她,她却还要担心着薛怀。薛怀暗自叹息一番, 便伸出手掌轻抚了抚瑛瑛的脊背,劝哄般地说:“没人给我委屈受, 是我去了一趟公主府的缘故。”闻言,陷在薛怀怀中的瑛瑛险些克制不住漫天的震烁,心里也极不是滋味,隔了半晌才说:“公主,她怎么了?”自她与薛怀在江南定下对彼此的情意之后,瑛瑛便渐渐地不把柔嘉公主这个劲敌放在眼里。后来薛怀下落不明,柔嘉公主从京城赶赴江南,不眠不休地寻找薛怀的踪迹,也让瑛瑛生出了些浓重的疲累之感。她还是害怕,害怕自己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稳,害怕薛老太太与薛英嫣会撺掇着薛怀与她和离。更害怕庞氏会知晓她在江南弃薛怀于不顾一事,也对她不复往昔的疼爱。她如今能在承恩侯府占据一席之地,几乎都是庞氏给予她的底气。孰轻孰重,瑛瑛自然明白。所以她在听闻薛怀赶赴公主府一话后才会如此震烁。薛怀却全然不知瑛瑛心里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他只是循着本心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柔嘉公主说,你当初嫁给我,是因为你的嫡母要把你嫁给一个残虐的鳏夫为继室,你别无法子,才会……”“才会痴缠上夫君是吗?”瑛瑛睁大了杏眸,此刻泪汪汪的眸子里尽是不敢置信的神伤。她仿佛被薛怀的言语伤了个彻底,只能怔然地落下两行清泪来,楚楚可怜的面容如昨日黄花般憔悴失神。“那时溪涧的水如此湍急,若不是被……被人推了进去,瑛瑛怎么敢以命相搏?若是夫君您铁了心地要娶柔嘉公主进门,以瑛瑛在娘家的地位,只怕也只有常伴青灯古佛这一条路走。夫君深谋远路,胸有沟沟壑壑,瑛瑛却只是个蠢笨的弱女子,并没有这样深远的计谋,也没有这样过人的胆识。”仓惶之下,瑛瑛反倒收起了面容里的失态,言辞清晰地反问起了薛怀。虽是反问,可瑛瑛的话语里仍是刚中带柔,如莺似啼的嗓音里捎带着几分可怜,只会让人徒增怜惜。薛怀便是如此,他本就全身心地偏向着瑛瑛,如今被瑛瑛这一番看似道理十足的话语蒙了过去,心里的愧怍愈发作了实。“对不起,瑛瑛。”薛怀讷然道。瑛瑛垂下眼帘,仿佛是在遮掩着眸中的伤心。她知晓薛怀并非蠢人,不过是下意识地信任着她,所以才不会去细究她这番话里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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