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快步走进来,半跪着捏住殷九弱的下颔,呼吸如兰,眸色涌动着点点暗欲,你就这么想去见那个阿引?连神魂锁都困不住你的心吗?殷九弱根本没有在意扶清说什么,只想要把结魂灯撞下来,最好能掉下地摔碎,让维持招魂的力量散失殆尽。扶清看见殷九弱此时倔强执拗的小脸,那么坚定,那么平静,仿佛为了离开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女人万年淡漠的面具破碎,那张清冷漠然的脸孔露出略微惶然的表情来。唇色嫣红病态的冷美人尝到酸涩的苦果,仿佛冰冷无情的流水遇到礁石,第一次为之停伫。她蹲下身,轻柔地扶起殷九弱,结魂灯忽明忽闪的光照亮两人的脸庞。小九,你就这么想离开本尊?殷九弱懒洋洋地看着扶清,目光平静,自然看见了扶清眼睛里藏着的惊惶。说来倒也好笑,往常惊惶惊疑惊惧的人都是她自己,现在却变成了扶清。无欲无求,的确好,怪不得扶清一直教她心无执。当你不再抱什么期望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失望。何况,她已经无所谓扶清骗不骗她了。对待骗子,你不需要分辨真假,当她每句话都是假的就好。我只是想试试结魂灯打破后会怎么样,殷九弱笑完后,轻声说,长梵道尊,你无法困住我一辈子的。扶清眼神一凛,纵使她的修为高出殷九弱无数倍,但她动摇的心境仿佛在印证殷九弱的话。小九,我给你做好了轮椅,一会儿推你出去看看你种的梧桐。女人忘了要用「本尊」的自称。小火已经告诉我,那些梧桐已经枯萎了,殷九弱愉悦地看着扶清,上勾的嘴唇仿佛在嘲讽长梵道尊的无能为力。万法自然,即便道尊之威,通天彻地,逆转阴阳,但唯有人心不可得。殷九弱的心死了,她用心栽种的梧桐也跟着凋零。并非法术禁锢,神通施展,就能让一切恢复如初。人心脆弱,接近全知的扶清发现自己并非全能,洞察万物洞明世事,唯独算不来人心。看着扶清清澈懵懂到有些失魂落魄的怅然模样,殷九弱想要大笑出声。但身体与魂魄的排斥,让她全身不受控制。想畅快淋漓地笑,眼角却滚出一滴滴热泪。
原来扶清也会迷惘,也会有心下一失的时候啊,可这不过是猎人为猎物绝迹的难过,兔死狐悲,能算作悲伤吗?傀儡师那颗透明洁净若琉璃的心痛了,因为最好用的傀儡碎了。梧桐会再开花,只要你陪在我身边,白衣道尊无意识咬破了自己的唇,软唇染血,那双眼眸澄澈若莲,透明易碎又威严冷肃。不会了,再开也不是当年的梧桐,要来又有什么用?殷九弱眼里流动着雾蒙蒙的笑意,很是快活的模样。有用的,我会让梧桐再开,扶清话语里始终藏着执拗,她从一旁端起加了双份糖的令乳羹,小九乖,来喝一点。双份糖灵乳羹,呵呵,鹤雪峰上每日一碗。殷九弱觉得真好笑,扶清把自己骗得团团转,却还记得一碗温养心脉的灵乳羹。我不渴不饿,你不用白费力气,除非你又想捅我一剑,再用这羹吊着我的命。她又转头望着窗外的天,面色平静自然,不为所动。小九,你在看什么?扶清素白的尾指止不住颤抖,仿佛用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已经逝去的。殷九弱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其实我很想见见冲忧师姐,她还好吗?临月居里,静默无言,唯有梧桐的枯叶在雪地里翻滚,沾满雪粒,直到再也滚不动。我让风起过来,把冲忧的具体告诉你,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冲忧。殷九弱主动开口询问,让扶清眸中的幽冷散去不少。我不相信风起,你们蛇鼠一窝倒挺有意思。扶清注视着殷九弱,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漫长的时光里,她不断与殷九弱相识相遇,构造虚假的爱意,再抹除少女的记忆。虽然,她修炼无情道,但经年累月的相处,让她几乎知晓殷九弱全部的所思所想。少女喜欢吃甜食胜过吃素,不爱吃辣不爱吃鱼,也很爱吃条草茶冻,衣裳偏爱青色,常常睡懒觉,起床会发呆扶清了解几乎每一面的殷九弱,可从未见过决绝至此的她。明明自己应该算无遗策的,到底漏算了什么?小九,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她解答着殷九弱最担心的事情,冲忧那日受伤后,便由风起一直照顾,性命无忧。很清楚扶清的潜台词是「除了离开她,一切都可以满足自己」,殷九弱根本懒得多费口舌,开门见山地道:我要亲自见到冲忧师姐,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好,你先休息一会儿,晚点我带你过去,扶清坐到殷九弱的床边,明显感觉到少女的退后,她闭了闭眼,低声道,固神丹,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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