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对于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来说,本该遥不可及,斐瑞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出席同龄人的追思会。只是在学校礼堂举办的追思会,不是亲身参加的葬礼,因为大家对这个病仍然太过忌讳,山姆的遗体被匆匆火化下葬,纪念仪式只是象徵性地做做样子。太可悲了,一个年轻的灵魂,就这样遭受冷淡的对待,仓促告别人世。但斐瑞也没有太多馀力去悼念他的前室友,他倒是该先替自己着急,他被全校孤立已经两个星期了。青春的生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该活泼乐天,快乐无忧的吗?怎么会跟疾病、死亡、孤独、恐惧这些连在一起,这些应该是成年人、老年人去担心的问题。斐瑞从来不是个爱思考的孩子,他情愿把时间花在户外活动和跟朋友吹牛开玩笑,一班人围在一起起哄凑热闹才是他最爱干的事。他从来都是个合群的人,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猪朋狗友一起嘻哈玩乐,虽然没有一个算是深交知己,但他总不愁寂寞。怎么玩伴们可以统统一夜之间说变就变,翻脸不认人?唯一跟斐瑞仍有眼神接触、肯开口讲两句话的人,就只馀同房兼同桌的爱德华,他们甚至有时会有不经意的轻微身体接触,像是擦身而过,或拿东西时碰到手肘之类。斐瑞仍然担心爱德华会介意这些触碰,只是二人交集的机会太多而难以避免。但爱德华虽然表现拘谨,却没有再像上次那么大反应,就像为了叫孤立无援的斐瑞放心,爱德华压抑了自己的本能反应去接受这些触碰。斐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平常的他一定不会想得那么深入,但现在他太间了,除了观察爱德华已没有什么可做,而爱德华这种心思和努力竟然让他有点感动。斐瑞当然还观察到其他东西,像爱德华患有强迫症,他的东西必须要平衡地放置,只要有一点儿歪斜他必会忍不住伸手去改正。后来,可能他对斐瑞的戒心减轻了,他有时连斐瑞的东西也会忍不住手去改正,而斐瑞也会由得他——有个人替自己把东西弄得更方正整洁,何乐而不为?至于爱德华在看那堆书,都是些让斐瑞看一看封面便闷出鸟来的深奥东西,歷史、军事、政治、文史哲等等都包含在内,爱德华就这样可以整天一动不动背脊笔直地埋首在这堆书当中。而其中一本似乎令他百看不厌的,是本叫《君王论》的小书,爱德华把书页都翻破了,简直至爱不释手的地步。斐瑞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研究一个孤癖怪人竟然成了他唯一的娱乐和可做的事,这种日子还不知要过上多久。每天,他就行尸走肉地去上课、去饭堂,逗留儘量少的时间,免得要遭受其他人歧视的目光。其他时间他就像被判刑的罪犯回到监仓,只能闷闷不乐地跟沉默寡言的爱德华困在一块儿。最惨的莫过于上体育课,这本来是斐瑞最爱的科目,但自传染病疑云发生后,根本就没人肯跟他一组,他最后只能跟永远落单的爱德华同组,而爱德华似乎是个极度厌恶运动的人,任何运动他都总是敷衍了事,令热爱体育的斐瑞没趣极了。「你就不能积极一点吗?」这天大伙儿在田径场上热身时,斐瑞终于忍不住问爱德华。「为了什么?」
「因为体育很好玩啊,大汗淋漓地舒展一下,令人身心畅快!」爱德华露出噁心的表情:「冒汗已经够噁心了,动来动去更不知为了什么,浪费时间!」「你整天窝在房里,就不怕闷坏吗?动一动,头脑也清晰些吧!」「错!通常越是四肢发达的人,越是头脑简单。」爱德华意有所指地瞥了瞥斐瑞。斐瑞翻了翻白眼,快被他气疯了。就在这时,老师叫同学把热身用的豆袋放回储物室,因为要开始短跑和跨栏练习了。同学们把目光投向斐瑞和爱德华身上,示意不受欢迎的二人把这杂活干了去。斐瑞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弯身把散落地上的豆袋拾起。爱德华也乐得跑少一点,把斐瑞拾起的豆袋接了过去,便逕自往储物室走去。被双重欺凌的斐瑞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才落得今天这下场,把馀下的豆袋都捡起了,也跟随爱德华走进了储物室。斐瑞不知道他的霉运才刚开始。当他们把豆袋都放回去,正要转身回田径场时,储物室的门被卡嚓一声关上了,连电灯也被关上。斐瑞摸黑前行,跌跌撞撞地找到门把手,却发现外面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门根本推不开。「该死的!」斐瑞这次真的愤怒了。「他们把我们关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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