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爹!我不去!”
易慈帆跪在易老爷子的面前,额头紧紧地贴在地板上,带着哭腔说道:“爹,世上哪有男人娶男人的道理?儿子并非女儿身,如何如何能嫁去李家?”
易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爹也不想要答应这桩婚事,可”
他如今已经五十有余了,在同龄人的孙儿都能打酱油的年纪,他的膝下却只有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这都是因为十几年前的一场大旱,饿死了好多人,那三年他的孩子们都接连去世,是他的妻子将换来的肉煮成汤一点一点喂进幺子的嘴里,当时已经虚弱得睁不开眼睛的易慈帆才能从灾难中侥幸存活下来,没过多久,妻子去世了,紧接着就开始下雨,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把土地村庄都淹了,易老爷子被迫带着幼子一路乞讨,最终来到了这个边陲的村子里。李家的大哥看孩子可怜,接济了他们,他们父子二人才得以在这个村子里安定下来。
“如今李家遭难,李大哥在病危时握着爹的手含泪恳求,爹又如何能不答应呢?”
“帆儿,李家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个恩情,不能不还啊。”易老爷子拭去眼角的泪水,“李家的兄弟我是见过的,都是忠厚的老实人,你过去之后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你就放心好了。”
易慈帆垂泪不语,默然了一会儿,道:“儿明白了。”
02
婚期近,所以婚礼准备得很仓促,易慈帆穿上一身红色的新郎礼服,还要盖上红盖头,怎么着都觉得怪异。易老爷子请来的媒婆虽然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直犯嘀咕——两家结亲,却是男子嫁给男子?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这桩离奇的婚事引来了不少好事者的围观,易慈帆是男人,自然不需要像女儿家一样被兄弟背上花轿,跟父亲告别后,他只自己扶着红盖头坐上花轿,随后雇来的轿夫抬起轿子,敲锣打鼓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喜气。
李家的宅子建在另一个村子里,步行过去约莫需要半个时辰。易慈帆叹着气摘下头上的喜帕,心想自己虽然念书不大开窍,可到底也占了刻苦两个字,家里没钱后他还主动退了学,在书院里寻了个烧火的差事,一边给厨娘打下手一边到学堂的外面偷听先生授课,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坏事就是偷吃了厨娘做的点心,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有道德败坏到要上天用跟男人结婚来惩罚他的地步。可若是他不坏,为什么跟李家结婚的人会是他呢?
乡亲们都说,李家老爷子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被下了断子绝孙的诅咒,算命的道士说只有让他的儿子娶男妻才能让李家的香火传承下去,可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进火坑里呢?于是他就求到了易老爷子的面前,仗着多年前的救命之恩,硬是求到了这桩婚事。可惜他命不好,不久以后就因病去世了。
易慈帆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呢?是在李家老爷子去世的三个月后,他父亲才把他叫到跟前对他说了一个月之后的婚事。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易慈帆哭闹了几次,见他父亲铁了心肠要把他嫁过去,这才心灰意冷地点了头。
他想过要逃跑,可是易慈帆从小到大身无长处,身体比一般人弱也就算了,读书也不好,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再加上他父亲年事已高,他也不想背上不孝的罪名,最重要的是,他家里一贫如洗,如果就那样赤裸裸地跑走,恐怕他不久以后就会成为山中的一具饿殍,被可怕的猛兽分食。
“唉”他在轿中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这些天他焦虑得夜不能寐,此刻摇摇晃晃的轿子竟然让他产生了些许睡意,他闭上了眼睛,在锣鼓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03
落轿时媒婆的声音惊醒了易慈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要掀开帘子走下去,却突然想到喜帕被自己拿下来了,连忙摸了摸身侧,将喜帕往自己头上一盖,这才掀开车帘走下去。
李家的门口也围了一堆人,奏乐的声音比之前更大,因此易慈帆更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些什么了——无外乎是两个男人结婚有多骇人听闻罢了,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沦为别人笑柄的打算了。
喜庆的红雕花绳被一只深色的手递到他的跟前,那只手大而粗糙,被太阳晒得黑了,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庄稼人的手。易慈帆在心里纳闷,李家不是说家大业大么,怎么还要下地种田啊?
他顺从地握住了花绳的一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偷偷地侧头想要看一看他未来的夫婿。
哪怕看不见脸,看看身形也行啊。
谁知道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易慈帆吓了一跳。这、这、这为什么会有三只手同时握住红雕花绳的另一端啊?
易慈帆以为自己刚睡醒眼前出现了幻觉,他揉了揉眼睛,再次侧头看过去——不会错的,一、二、三,就是三只!
“一拜天地——”
易慈帆陷入了沉默。
“二拜高堂——”
易慈帆开始怀疑世界。
“夫妻对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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