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人换手拎着这小团子正欲踏入寺门,那小子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又踢又挠活像炸了毛的野猫,男子几要抓不住他,蹙紧眉头将他在空中抖了两抖。不渡被晃得小声叫唤,瞪起凶恶的眼神却实在不敌,看上去竟然有些稚气可爱,男子用力揪着他的鼻子,发出两声愉悦的低笑,唇角的弧度还未降下吃痛嘶声,低目一看被小崽子一大口咬在指根,一枚完整的红欲滴血的牙印刻在指上,他死死抵住舌尖才没惨叫出声。他狠狠将不渡扔开,小孩摔得在地上伏了半晌,却是一声也不吭。
当真是个犟种。
男人蹲身用虎口掐稳他小巧的下颌,用力捏着小脸,嘴巴都微微嘟起。不渡这才看清他的相貌。
他面容俊朗,是颇有少年意气的好看,眉眼间几分桀骜,哪怕此时皱眉也并非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双唇此刻绷紧了方能唬住他这种半大的孩子,若是笑起来定然是疏朗的。
不渡眨巴了一下眼睛,憋着气不太敢喘,男人见当真是吓着他了,微微愣了一下,表情明显松动了些,语气里添上故意恐吓的意味:
“看你这样子,是从这寺里跑出来的吧,你再敢咬我一口…还有瞪我,要么饲我的刀,要么我就把你当蹴鞠一脚踢回和尚庙。”
不渡不服气,刚想板起脸便被男人揪住了脸颊。他指腹上覆了一层粗砺的刀茧,掌心宽大,将小孩软软的脏兮兮的小脸掐得又红又痛,不多时便绷不住脸,竟有些可怜巴巴。
“所以你是哪里跑来的小流浪?找不到爹娘了?”
“……爹娘死了。”
男人一噎。他放了手摆了摆,低低道几声算了算了,眼睛却不住往不渡身上瞄,旋即耸了耸鼻尖露出嫌弃的神色,又抓起小孩的后领,另一只手捏紧鼻子,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找寻什么。忽而目光一定,觅准了方向般拎着他径直走过去。不渡又腾空了,这次却没有挣扎,四肢垂下随男人行走的节奏微微摆动,只有脑袋抬着边向前看路,边听男人说话,那人鼻腔一堵声音就变得闷闷的:
“听好了,我叫薛霁。现在我要把你带去洗澡,在我盯着你洗干净之前不许上岸。”
话音刚落,不渡就被不客气地扔进了河里,栽出水花。清泉枕着河底的石不舍昼夜地东逝,河水将至胸口间,他默默脱光脏污的衣物站直了身,掬一抔水洗净面上干涸的血块与尘土,露出那光洁的面庞。
他犹有稚气,身形虽小却是精瘦的,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
薛霁对他洗澡没什么兴趣,盘坐着借月仔细擦刀,他擦刀的时候尤为认真,刀身衬着月轮清辉,反射出的光影掠过了不渡的眼睛。
小孩踩着河水向他走来,踏出哗啦哗啦的清晰声响,回响在黑夜的林间。薛霁抬眼,正好看见孩子好奇紧盯着长刀的目光,不禁一哂:
“想摸?”
“…嗯。”
“闷死了,想什么?说完整。”
“想摸…你的刀。”
薛霁点点头,大大方方地将那柄漂亮而修长的刀向他一递,不渡举起湿淋淋的手正要接过,却不防他又迅速收了回去。
“才不给,我可宝贝了。”
“……”
“你这小脸……”薛霁拍拍他的脸,“长得还挺不错。”
小不渡被拍得一脸懵,这还是他,就不曾大办。他虽不在意,可心底总觉空落落一块。他漫无目的地周游,不知不觉便到了薛霁房门之外,那门仍是紧闭,薛不渡不抱希望地叩响了门。
果然没有回应。
正当他提步欲走,却听闻一阵急促的跫音。劫灰子弟向来来去无声,若非极其紧要——紧要到连脚步声都无法控制,极少有人会如此放肆,而那人还喊着:“薛师弟,薛师弟!”
薛不渡倏然心神震颤,一阵不安的、恐惧的感受如滔天浪潮席卷他的神经,他听见自己胸腔里越发急促的跳动,足跟应声僵硬地转动,是他熟识的师兄,也是薛霁的朋友,他只看见那人的双唇翕张,吐出的字字句句击痛他的耳膜:
“薛霁他…他行刺失败,殒于非命……”
行刺失败……?殒于…非、命?
“薛……霁?死于…?”他嗓音不停地颤抖。
似乎听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的心骤然一沉,如同巨石沉入了大海,迸溅出足以颠倒此间的水花,带着他坠进冰冷的湖。他突然有些站不住了,耳中一片嗡鸣,心脏似乎被谁紧紧捏握,攥成小小的皱皱的一团,那剧烈的跳动不复矣,以极度缓慢的节奏取而代之:砰……砰……砰……
薛不渡猛地推开了正要扶住他的师兄,发了疯似的红着眼拍薛霁的房门,他连喘一口气都费劲,一次呼吸气若游丝地便成一缕一缕、一截一截,他用尽气力撞开薛霁的房门,连那位师兄都愣在一旁不敢动作。薛不渡冲进薛霁房中,跌跌撞撞,步伐虚浮,一个不稳栽在薛霁的刀架旁,棱角分明的檀木刀架撞得他额角剧痛,他伏在那刀架旁,眼前全是薛霁挽刀的风华,冲他笑得开怀的模样,他的十指死死扣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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