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与别的戏不同,不是一折一折的,统共一个半时辰的戏,讲述了一个完整的志怪故事。不大点的戏台,搭配各种绘出的长画做背景,琴瑟萧笛可模拟各种声音,有时风声一响,宫人们都着急去见天色。见到晴朗的天儿,才反应过来是戏台子上的声音。宋檀看的入迷,直到故事结尾,两位主角背道而驰,合着编钟的乐声,渐渐落幕。“这就结束了?”宋檀意犹未尽道:“还有下回吗?”邓云摇头,“到这里就结束了。”宋檀品味着故事的结局,道:“这故事是谁做的?”戏台子走上来一个人,向诸位贵人叩头行礼。宋檀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人是前两日碰见的乐师秋光。“你不是乐师吗?”宋檀问道:“会奏编钟的那个。”“小人既是乐师,也是戏班子的班主,这出戏就是小人编的。”秋光恭敬回答。邓云问宋檀,“你认识?”“前两日我碰见过他奏编钟,格外好听。”永嘉撑着头,懒洋洋道:“会乐曲还会编新戏,也算是才华横溢了。”宋檀很赞同,“尤其是结尾,叫人真惆怅。”邓云在一旁道:“那就让他们把结局改了,改圆满一些就是了。”宋檀便问秋光,“这结尾能否圆满一些,我瞧着,两人有情,如何就不能在一起了?”秋光跪下请罪,“贵人恕罪,结尾无可更改。”邓云眉头一皱,当即发作,“我说结尾能改,那就是能改。”秋光只是叩头,不肯松口。绿衣在一旁道:“厂公何必强人所难?这样的结局发人深省,回味悠长,若是改成大圆满结局,大约就俗了。”邓云睨了绿衣一眼,“我没念过书,不晓得俗不俗。不过我知道文人骨头轻,熬不过东厂的大刑。”绿衣依旧轻笑着,不说话。宋檀看了看绿衣,又看了看邓云,道:“一出戏罢了,不必那么大动干戈。”他看向戏台上的秋光,道:“我晓得你编钟奏的好听,前些日子我去寺中,空山寂静,钟磬之音听的人心都静了。你弹奏一曲像这样能使人静心的曲子吧。”秋光沉吟片刻,点头称是。编钟抬了上来,秋光沉心静气,随后开始演奏。第一个音调奏出来,四下里忽然静谧了起来,好像雪融化的声音都被轻了,只有时高时低,韵律独特的钟声回荡着。宋檀没有给曲谱,秋光只凭着宋檀的语言描述,就真的弹奏出了他想要的那种感觉。
一曲终了,他起身再拜。宋檀面上的赞叹不加掩饰,永嘉也连连点头称好。邓云知晓宋檀睡眠不好,常以舞乐之声助眠,便道:“我看他也有几分真才实学,不然留在宫里吧,你以后可以随时召他演奏。”说着,邓云叫人请秋光过来。不多时,秋光上了楼,先给几位贵人行礼叩头。起来后,邓云吩咐看赏,赏赐十锭银元宝,八匹锦缎,一柄银如意并一桌席面。到跟前细细看了秋光样貌,宋檀神色微微收敛,不说话了。永嘉一旁看着,往嘴里扔了个果子,等人下去了,她笑道:“这秋光瞧着像一个人?”这样年轻俊俏的男人,低眉时谦逊,又隐隐有自己的傲骨,偶尔一眼看过去,有几分沈籍的意思。宋檀做不知道,问道:“像谁?”“不能说,”永嘉撑着头笑,“说了,我怕搭上秋光一条性命。”宋檀抿了抿嘴,“这是没道理的话,他又不招谁不惹谁,能出什么事?”永嘉只是笑,宋檀觉得有必要与她分辩分辩,便道:“陛下并非如你想得那般,你觉得他不喜欢沈大人,可是沈大人这几年做官做的顺顺当当,也没见陛下为难。”况且他也算同宣睢开诚布公地谈过,从寺庙回来后,宋檀明显感觉到宣睢态度的软化。永嘉见他不信,便道:“那我与你打个赌?就用秋光。”“我不同你打这个赌,”宋檀拒绝,“没什么意思,也不尊重人,叫陛下知道了,他要伤心的。”永嘉上下打量着宋檀,目光古怪,“他不会伤心,只会生气。”“生气就是伤心,如果不在乎怎么会生气呢。”永嘉一时有些无奈,过了会儿又觉出一点嫉妒。她放下酒杯,认真地看向宋檀,“我想找的驸马就是你这样的,全心全意为我,谁说我不好你都维护我,不叫我有一星半点的不开心。”宋檀微愣,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拐到了这里,他思索了片刻,道:“公主会找到的。”永嘉公主又笑起来,也不知是笑宋檀还是笑自己。永嘉的这句话在戏还未散场时便传到了宣睢耳朵中。笔尖沾满了朱砂,稍不留意便滴落在宣纸上,留下了一道很刺眼的红。宣睢看着那道红痕,道:“叫永嘉回京城去,即刻就走。”六安立刻出门传口谕,刚走出门时,就听到陛下将他喊住。他回到殿中,躬身等着陛下的吩咐,半晌也没听到一句话。宣睢将朱砂弄脏了的宣纸撤下来,慢慢揉成一团。永嘉还小,小孩子的话他不能当真,宋檀也不喜欢他这样。“那个叫秋光的,查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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