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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13)

今年正月的时候曹操进军濡须口,算下来,是有三个月未曾相见。短短一季的时间较起来过往的分离来看实在算不上什么,然而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离经叛道的想法,确实是诞生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春天。

念头一旦生出来,便再也无法扑灭。

如果非要寻找一个理由,那大抵是曹丕在镜前自视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生出了白发,脸颊也在消去少年的肉感,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像那些朝堂上的老人。

等青春的最后一丝魅力都消耗殆尽,他可能连让父亲感兴趣的资格都没了。

虽然哪怕年轻,曹操似乎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是……但是总归是更有可能的。

三个月里纠结不定,白耗心力。

曹丕关上窗户,把风和雨挡在外边。他摸索回去,靠在榻上,一点点把衣物褪掉,丝织物划过肌肤的感觉某一瞬间让他觉得恶心。

他审视着眼前这具没什么特点的瘦削身体,许久,像是疲倦了一样闭上眼,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里,任由风雨继续呼啸。

下决心往往只是在一个瞬间,而下定决心之后,他又觉得本来就该这样,仿佛自己已经因犹豫错过了太多太多时光。

次日早晨起来,一推门,昨晚的雨果然摧得花叶满地,春日好景都不复。景色催生出来的哀情顺理成章地和自己挂上钩,更加忧愁。

自然有时候似乎在映照他的命运——被雨打落的花、太早被催去的春天。哀伤在心里打个转儿就变成诗句。

曹丕套上官服,按每日例行的那样办公。

曹操刚回来有一堆攒下来的事儿要处理,公务繁重,倒是让儿子乐得清闲。曹丕除了结交臣子之外没落得什么批评,自觉这便已经相当不错,说明父亲对旁的还算满意。

直到黄昏,曹丕又折返回父亲住处,听闻他还在办公,便礼貌地对下人说自己在书房候着,有些事要禀,请他去告诉父亲一声,至于旁的人,都下去就是。

侍从不解,也没过多询问。

烛火都燃起来了,空无一人的室内半点声音都没,曹丕慢慢踱步去案前,在旁边跪下。膝盖着地的瞬间,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十七岁的那一天,正在向某个空空荡荡的地方低头认罪。

此时此刻还没有那双平静得残忍的眼睛注视他……再过一会儿,他就要亲手打碎这份平静了。或许曹操的想法也并不是那么难猜,恶劣的毁灭欲随着血液传递给了下一辈,自己不也正因为这件事而激动吗?

他的心起起伏伏,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掠过眼前,心跳得太快了,是紧张也是恐惧,不适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弯腰舒缓。

有几个瞬间他幻想父亲惊讶之后接受他,又觉得自己应该会挨两个耳光,虽然这样也并不坏。现在这种每天都快要发疯的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了。

时间一点一点淌过去。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煎熬,或许公务实在是太繁忙,曹操一直没来,这个过程长到他都有点打退堂鼓,想着不如改天再来说。

正当准备起身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命运有时是会愚弄人的。

重压重新回到身体,曹丕身子一软跪了回去,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没那么有勇气。

熟悉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散在急促猛烈的心跳里。曹丕想到现在的脸一定因为紧张而泛红,并不是什么能体体面面地跟人交谈的状态。

“子桓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说?”曹操看他跪着的背影,慢慢踱步到人身侧,右手背在后面,还有刚才写字留下的墨迹。

他什么都没做,曹丕就像受到刺激一样十分用力地把头转过来,眼睛里有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曹操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顿住脚步,打量了他一下,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妙。颇有攻击性的表情,不常出现在日常阴郁又自饰的二儿子身上……特地遣散了人,又跪成这个样子。

啧……

曹操没说话,瞧着他想要干什么,哪怕面前的人开口结巴了半天没道明白个所以然也没阻止,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儿,任由曹丕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糟糕。

敌方未动,自己就丢盔弃甲地溃败。

“儿臣……儿臣对父亲……”曹丕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几乎是在打颤,他拼命地跟自己的某一部分抗衡挣扎,以至于像浅水里翻腾的鱼,一开始的镇静好像都是幻觉。

还没吐露的话语已经撕裂了长久以来伪饰的平和,无论如何,他已决心不顾后果地打碎那层屏障。

这下曹操不必再听他继续,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不由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低下头,目光带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曹丕感受到自己在被目光一寸寸扫视,父亲或许又在品尝这种痛苦和挣扎,并且置身事外地旁观自己还能剖白到什么地步。

一寸光阴一寸金,而又有什么,比得上十年辗转难寐,披衣彷徨的重量?

终于,他咬咬牙,在这一刻鼓起自己都难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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