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车驾刚至朱雀门,还未入建邺内城。已有舍人迎候在宫门:“林仆射,陛下召见。”林业绥默了两瞬,随即沉声命令驭夫:“往兰台宫去。”舍人也连忙退避到一侧。驭夫则调转方向,经由兴道、务本等六坊后,从丹凤门进入兰台宫,待驶至阙门时,雪已渐渐停下。长生殿前的百级石阶,男子拾步而上。黑羔皮毛所制的大裘衬在雪中,覆满矜贵之气。“林仆射。”于殿外迎候的内侍忧心到疾步走去男子面前,低声道,“陛下前几日忽然于梦中发疾,情况日益加重。”林业绥脚步未缓,只问:“此事都有哪些人知道?”老年内侍摇头:“关乎天子贵体,此事未敢使人知道,但七大王与太子那边应该已经窥伺到一些情况,陛下也于鸡鸣时清醒过两刻,命我请林仆射前来。”恍惚昏乱之中,天子还要再相见之人,必然是不需要遮掩太多。所以,他才敢跟男子说如此多。林业绥低垂着眸子,解了大裘入殿。在天子日常用以起居的寝殿内,只见中年男子于病榻躺卧。他缓行至榻边,以临高的姿态看着,而后眸光渐渐敛起,相比前日会面的时候,天子已经迅速显露出衰败之相。颊发斑白,肌肤萎靡。林业绥复又将视线落回内侍身上:“何病会如此急。”内侍摇头叹息两声:“胸痹,这是陛下壮年所遗留的旧疾,数年不再发作,而自从太子戴孝入殿,并提及哀献皇后以来,此疾就再也难以压制,近两载频频发作,但皆用药石抑制住,无法影响日常举止与朝政,只是近日来,不知为何情况开始变得危急起来,奴婢猜测大约是与陛下多梦相关。”林业绥闻言,淡瞥一眼。被吓得揖礼的内侍当即便弓腰相告:“昨日陛下突然与奴婢谈起年少时的事情,有时追念与昭德太子、安福公主在王太后膝下承欢,有时也会偶尔谈到哀献皇后。”此举似弥留。郑王谢三族的权势还未全然动摇,天子若突然崩逝,便是给予其喘息之力,局势也必会有所动荡。林业绥思虑数刻,在内心已把未来将会或可能发生之事简单推导过一遍后,艰难开口:“先命医工前来医治。”内侍如实答之:“医工在五刻前刚离开,因陛下如今不能进食汤药,我们亦不敢强行灌入,犯下不敬之罪,所以施以针刺医治。”然天子不醒,他们只能等。旋即,内侍命舍人在殿内铺设熊席与凭几,供男子歇坐。殿中漏刻滴水至 弄在外面【大修】朝晨于父母的居室之中。林圆韫专心致志的伏在几案上, 小手握着林业绥命工匠以红玉琥珀雕琢而成的精巧鸠车,乐在其中的来回滑动,一刻未到, 又被鼗鼓吸引, 随手便扔掉鸠车,直接从坐席爬到缘边处,抓起木柄,开心的左右摇晃起来。听取悦耳空灵的鼓声。与此同时,室内响起脚步声。被浅吻的谢宝因在男子离开以后, 依然维持着头颅微微仰起的姿势,随后左手抚上圆润的唇肉, 低头莞尔而笑。林圆韫像是意识到什么,哭着再次扔下手里的鼗鼓,双手撑席爬起来后,小腿迈着极大的步伐追着离开的高大身影跑去, 声音里含混着大哭:“耶耶耶耶”闻见长女的哭声,谢宝因也当即起身,疾步过去蹲在孩子面前, 温柔安慰:“耶耶有事, 我们乖乖等耶耶回来。”见阿娘还在,林圆韫听话的点头, 然后出于本能的用手捏着阿娘的衣裾不肯放手,似乎是害怕她也要离开自己。
谢宝因用指腹轻轻为长女把眼泪都擦拭干净, 欲要起身去北壁更衣, 但在注意到林圆韫的行为以后, 重新蹲下去, 疼爱开口:“阿娘不走。”林圆韫也顺势抱住阿娘, 如婴儿时期那般把脸埋进怀里。谢宝因内心柔软的微微一笑,将人怀抱起,走回几案旁席地而坐。在怀中趴伏顷刻后,林圆韫看见被自己遗弃在坐席上的鼗鼓,情绪便又再次变得踊跃,离开母亲去摇鼓,独自嬉戏起来。谢宝因抬头命乳媪随侍在左右,才放心起身去北壁。两婢见女主[1]要更衣,低头上前,从衣架上取下续衽绕襟的朱红菱纹深衣,穿在中单以外,然后将续衽钩边绕至腰后。系好衣带,又饰以白玉组佩。在媵婢谨慎将连缀成串的玉组轻轻放下,任其落在深衣上时,玉藻从室外入内,手中拿着纹绣囊袋,恭敬奉上:“女君,工匠已将女郎两岁的串饰送来。”谢宝因接过,随后握在手心,缓步往几案走去,从囊袋中取出一枚由红琥珀雕琢而成的小儿骑羊佩饰,串在林圆韫腰侧垂至膝盖且空荡荡的小绳之上。她怀着翼翼虔心道:“今日是阿兕的诞日,阿娘与耶耶希望神灵能祐福兆祥,让我们阿兕在父母膝下无恙长大。”林圆韫低头看着,潜意识觉得应当行礼,于是把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往前一揖,在见到阿娘笑了后,随即便高兴的伸手去摸玩,陶然自乐。少顷,飞雪飘然而下,强劲的朔风刮过庭中杂树,发出声响。注意力被吸引的林圆韫又哒哒跑出去。于鸾镜前跪坐装饰的谢宝因闻声看去,忧虑的抬头命乳媪与侍婢相随。在发髻之上插好玉钗、云篦后,她亦起身,抬足穿着文履,缓缓走出室内,一眼就望见林圆韫伸手出去接好雪,再用两掌揉搓着玩。“阿兕。”林圆韫迅疾跑到阿娘身边,不开心的皱起鼻子,先发制人的开口:“不好玩,凉。”谢宝因怔住,无奈叹息浅笑,然后拿出佩巾给她擦着被融雪弄湿的手心:“今日有宴设,若衣服因此而湿,阿兕需去浴身更衣,会使客人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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