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山的荔枝清脆水灵,远销省外,五月份正是“初夏”品质荔枝刚刚蒙青,味涩而回甘,很适合夏季没有食欲没有胃口食用……”
灰蒙蒙的窗外搅着土黄色的山霎时吞没,水汽在高速驰骋下发酵成水痕,滑落下一道,反射出正盯着窗外的人脸。
卖荔枝的女销售员,年纪很轻,有意无意说着话向顶后面靠窗坐的人瞟,四五米长的长途大巴被她走了四五趟。
背着的腰篮盛着刚从荔枝村摘下的荔枝,青红色的皮壳带着点初夏的气味,干涩又焦急地勾引着陈观音。
“妈妈。”他的唇瓣动了动,从凌晨三点海宁出发,火车换船,船换大巴,他快要坐吐了。
他觉得恶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妈妈,这个女人发疯一般带他回这个山卡拉。
“想吃就自己买,别显得我虐待你一样。”他妈妈没有和他坐在一起,她坐在前面单座上。
头都没抬,这座大巴上多得是销售员,要是三言两语和楚楚可怜的眼神就要掏钱包,她也不用费尽心机嫁陈家,干脆直接跑到海宁天桥下面用姣好的脸和盈满泪水的美目讨钱算了。
陈观音肚子里一窝火,也没有开口喊销售员过来,在和他妈较劲。
他的唇瓣被他咬的齿痕重重,下唇内圈发白,外圈又鲜红得滴血,脸色有些蒸腾的发白。车里空气稀疏,人多口杂,口水和不干净的液体在空气流动里传播,不太好闻的气味、莫名其妙故意来回窥探的目光落在这对面容姣好气质阴郁的母子身上。
——“哎,睡着的都醒醒,前面要到了啊,荔枝山哎——!”
陈观音下意识往外面望,这车从集市上刚刚擦过去,只见一圈人逛来逛去,摊贩们把东西都放在竹筐里,坐在小板凳上,喊着念着:
“许家荔枝欸!五块钱一斤!今早上刚摘的,现摘的好荔枝!还带叶儿和水滴儿~”
拐着一口乡音的普通话歪歪扭扭地从大广播里蹦出来,坐着一个很瘦的男生,他低着头看着地下,和筐里连着枝儿的荔枝丛互相微笑。
许安良正接着对面大姐递过来的十块钱,忙接着腿蹭蹭坐着的儿子,“小木,给你大姨盛两斤荔枝,挑好的称哦!”
那个男生,头垂得更低了,影子拖得长长的,发白的t恤顺着脊梁骨突起一道嶙峋的骨线,他手掌很大指节很长却有些粗。
他很麻利地装好袋子,并且记得爸爸说得“可以多放两三两荔枝,就当给大家一点甜筒。”
两斤三两的荔枝,十块钱,大姐眼笑眉开地走了,又有些可怜地看着这对父子。
一个老实的父亲和弱智的儿子。
卖到下午两点多,日头升起来,清晨摘下的荔枝叶儿有些蜷缩起来,有米粒大小的,小虫子爬叶梗上,还没爬上荔枝头儿,一只手就掀起巨风给它掀走了。
许安良正呼噜呼噜吸着集上五块钱一份的凉皮,他吃得快,几乎没怎么嚼,吞完半盆。
又看儿子,还是那副不说话眼神盯着筐里没卖完的荔枝,有些发涩了,颜色变红黑了。
“小木,你想吃啥,等会咱就回家,爸爸给你买,你坐车上吃。”
许安良又呼噜一口,黄瓜丝在嘴里过味,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叫起来。
他一只手拽着盆边,一边半弯着腰掏手机夹在耳边,没看来人是谁,直接大嗓门地喂了一声,
“喂,哪位啊?”
对面打来的却没有说话,安静地静了一瞬。
“喂?!”到底谁啊,许安良准备接下来看看是谁打来的,那边开口了,
“是我,安良,好久不见。
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是陈美龄。
他的前妻,他儿子许木的亲妈。
纵然许安良像电视剧里那样,一打响指就回到家门口,但是不行,因为许木要吃甜筒。
他不走,他就用那双眼睛,安静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上看着许安良。
他给了阿姨甜筒,那爸爸就要给他甜筒。
许木想。
陈观音面色不好看地看着鲜红色的大门,涂得鲜艳的红漆反光得可笑,贴着家和万事兴的春联被撕了半截。
里面有只大狗闻见了陌生人的气息开始大叫,它粗壮的尾巴在门后面扫来扫去,一下一下的像条钢鞭。
抽得陈观音心烦意乱,他想,要是冲进去下一秒就给这条狗一拳让它瞎叫。
“猪头,嘘!”出乎意料地,陈美龄喊了一声,那声音比对陈观音说话还要温柔,带着一点隐秘的安抚。
里面的狗咿呀了两声竟然真的安静下来躺着。
干脆再来十拳吧,陈观音不肯承认他嫉妒了,直接给狗定了罪。
许安良赶到家时,已经傍晚了,山里太阳下山快,刚擦过地平线,就蒙下一层瑰丽的黄纱,显得朦朦胧胧的。
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窗口升起,汇到天上,又变成小溪,燃在陈美龄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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