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昆顿了顿,往脚下处看了眼。随后回他:“有,跟他说客人加点汤,他会盛好,等会儿你端出来就行了。”李维东没说什么,松开他胳膊,摆了摆手,径直朝后厨走去。孙立昆掏着口袋,没摸到烟,才伸手像前台处捣鼓着。瞥了眼店内,又拄着拐杖缓缓移到门外,身子轻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根烟。片刻后。李维东从里出来,顺手拿了两个椅子,往屁股后面一放,抬抬下巴。孙立昆见他表情严肃,陡然觉得好笑。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只是出了个车祸成了跛子,还不至于弄得跟残废一样。“还不至于。”李维东看出来他心里那点心思,直言不讳:“别作,复查不去,康复不去,这腿脚还想要吗?”街道喧哗热闹。大人领着小孩,男孩牵着姑娘。晚风一吹,激起一片祥和。孙立昆吞吐了口烟,往身下瞥了眼,他回:“治不治都这样,反正好不了了。”“你他妈”孙立昆笑了声,说:“比起那些截肢的,这还给我留了个全乎,总归是幸运的。”李维东蹙着眉,不知说什么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不盼我点好?”李维东“哼”出个音,拿眼瞅他:“盼你好有用吗?说话也不听,以后就剩个空壳看谁给你养老?以前还有何”李维东一时嘴快,忽地停住,没再往下说。他把视线移到孙立昆脸上。男人只是垂下眼,眸光里隐着说不清的暗淡,沉默地吞云吐雾。李维东望着疾驰在道路上的车子,似感慨,又似奉劝。“一五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孙立昆没听出什么,只是回他:“嗯。”李维东偏头看他:“就这么过着?”指尖中夹着浅浅星火,烟灰烧断了一截,掉落在裤子上。孙立昆说:“已经到这步了。”也已经没有办法了。李维东抽了口烟,问他:“何媛是今年毕业,没错吧?”孙立昆垂头。半响,才回:“应该快了。”也就这段日子。“还能联系的上吗现在?”孙立昆俯下身子,把烟头按在地上,用另只脚碾了碾。不知道。
手机号他打过。那是她头一年去重庆,过年的时候孙立昆拨过一次,不过却是冷冰冰的女音提醒,已是空号。打那往后的每一年,何媛都没有回来过。李维东默叹了声,他早就看出来两人之间的那点事儿,这么些年,孙立昆过得怎么样他也看在眼里。但有些事,不是他劝不劝,而是得看他能不能想的通。李维东掐掉烟,说:“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孙立昆扭头笑笑:“吃好喝好,放心吧。”“你大爷的。”末了,李维东厉色道:“白天没事就到理疗中心看看,别整日窝在这破火锅店。”孙立昆点头,“好。”李维东白了他一眼,知道这话里的真假成分,不拆穿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说为了谁,但也得对得起自己。”话落,李维东开了车门,迈开腿上去。夜色笼罩,路灯昏黄。能依稀看见后视镜中的男人一动没动,静坐在椅子上,注目着街道上行人往往。恍如隔世。像一座腐朽的烂石。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经常……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经常能在专业课上听到一句话。叫,历史学的尽头是人民教师。那时候何媛权当一个玩笑话听听,没想到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应聘老师。好在历史不像语数外三门主课的期待值这么高,何媛教了小半年,早已摸得清每个班级学生的秉性,十六七岁的学生也都懂事,课堂纪律还是挺让人省心。何媛站起身,拉开办公桌抽屉,拿着月考的试卷夹在书本里,等着上课铃声想起。没多会儿。外面打了声报告,进来一个大男孩,直奔何媛的办公桌。李祺咧开嘴,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对着何媛嘿嘿一笑:“何老师,我来拿月考试卷,先替你发下去?”何媛记得这个男生,高一四班历史课代表的,是别的老师口中出了名的刺头学生。但,她竟觉得这个孩子挺有礼貌的。“也行,你先发下去吧,等会上课我来带你们分析。”何媛把试卷又从课本里拿出来,递给他。李祺脸上乐呵呵的,“好嘞何老师,那我先出去了,下节课见!”说着,手还伸在脑袋旁做了个敬礼的姿势。何媛没忍住笑,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周围一男老师也没憋住,转了一圈椅子问:“嗳,何老师,我得请教你一下啊,你是怎么把学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何媛心想,平时上课连着大声都不敢出,更别说收拾了。何媛还没开口,隔壁桌的一女老师侧着头笑,对男老师说:“首先啊蒋老师,你得先年轻个十岁,然后跟学生说话要细声细语,不然你在上面瞪眼,学生在下面不服,这不气氛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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