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大理寺卿邹闻博、前礼部侍郎刘淼、雪莲会教主、飞鹰门长老……吴介轻轻瞥了一眼,随即快步走过——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这同样是刀客的活法之一。
吴介有时不经意会有去三四层看看的念头,毕竟自己守卫的二层关押的都是这样的大人物,更何况更加森严残酷的底下两层?
想法刚一有生长的苗头,转眼间就会被吴介掐灭。
然而今日的情况却颇有不同,吴介越是使劲把好奇心往死里摁,这股念头便愈发顽强地向上窜,犹如地牢里的耗子,从一个又一个口子兴奋地钻出,跑向各处去撕咬血肉——将吴介内心的胆怯,敬畏吃的一干二净。
他的理智还在斗争,只是气势愈发孱弱,骆九领他入行时的约法三章绷紧到了极限,好比压弯了腰的竹子——只差最后一丝力气,就会“藕断丝连”……
吴介颇为奇怪,不知这不要命的好奇源自何处。
刀客虽命贱,但是个人总是爱惜自己生命的,于是刀客们多带点迷信,在收钱卖命的等待里常常会有自己鉴定吉凶的一套方法:
有的刀客会用平时发泄欲望的钱买来几坛酒,叫上同一个队伍里的兄弟,在赤脸黑鬓的关老爷前焚香撒酒,然后齐齐跪拜;有的则招来赤脚医生当作巫师,又从药材店里搜罗一些龟甲,写上只有刀客本人才知晓的所谓“密语”,然后放一把火烧了,看看情况如何……
骆九教给凉子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法子,甚至在刀客当中也是相当奇怪的鉴定方式:诵读一段《金刚经》。
骆九告诉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差点死在一伙刀客的追杀里,是某方寺庙的住持收留了他,又治愈了身上的重伤,当时还听了一段《金刚经》,其实对经文的内容一无所知,老和尚的解读也全忘了,但那日的死里逃生却让骆九感触颇深。
“唉,那天庙外雨下的瓢泼,又是黑灯瞎火的,一路上逃过来最亮的竟然是后面那帮野狗的火把,这雨水打在我胸前的伤口疼得刀割一般——当时又饿又冷,身体估计已经被阎王爷拿走一半了,剩下的得喂给后面的刀子口……”
每每说到这里,无论多少次,骆九都会兴奋地两眼放光,嘴巴实在关不住呛人的烟叶味,一个历经几多风雨,上了岁数,胡子拉碴的精干男人这时仿佛返老还童一般。
“曲曲折折,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那群野狗的叫声和刀片摩擦的声音忽的不见了,我这才看到眼前有一座庙,黑瓦黄墙,门开着,正前方便是大殿,殿里正中盘坐着金光四溢的大佛,几个布衣和尚在烛火和青烟里念经,佛前还有那个身披袈裟的住持在敲木鱼……后来我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浑身发痛,隐约听见老和尚在念经……结果又昏睡过去……”
说到这,骆九微微一叹,眼露感慨,“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一条山外的土路上,太阳照得老高,估计是午时,肚子居然不饿,伤也结了痂……最后跟着一路商队……”
“老子不识字,但经文的腔调却忘不了,后来去了几趟寺庙,才知道那是《金刚经》——我年轻时也爱蛮干,以为脑子一热,提刀乱杀,人人畏惧的便是好刀客……呸!刀客哪有好坏……凉子,做买卖前读一段,读完还想干的……那就……干!”
吴介心中默念——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
还没念完,便被一阵嘈杂声打断,道路那端多出了一位身着绯色官服,胸口绣有麒麟,头顶乌纱,脚裹白底黑靴的中年官员,身旁正簇拥着一大堆吏员和当差。
吴介赶紧将茶壶匿于腰后,丢到地上,微不可查地一踢,同时后背贴向墙壁,用影子掩饰——他可不想在一位得宠的四品官员前留下坏印象,恭身,作揖,垂头,分外熟练。
本朝皇帝已经多年没上早朝了,无事生事,大臣纷纷结党营私,把朝廷搞的乌烟瘴气,在经过一番人头坠地后,终于结束了一轮厮杀,而今只剩下三党——以内阁首辅温仲相为首的温党,东西二厂公,把持着锦衣卫的阉党,党魁魏忌良愈发强势;还有以定国公为首的皇亲国戚们。
本以为惶惶不可终日的时间总算过去了,没想到那只是山雨欲来的满楼风而已。
满朝文武,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蝇头小吏,无不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到来。
这个时候能被人簇拥着来到诏狱这种敏感点的人,绝不可等闲视之。
“哈哈,这一身行头可真是熟稔,刘抚司,你手下的吏员手脚当真利落,这茶杯藏得像是舞戏。”红袍官员竟停了下来,指着吴介笑语。
吴介暗自心惊,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位四品文官竟然关心自己藏了个茶杯,更让他吃惊的是,诏狱的狱长,锦衣卫北镇抚司司长刘廷桧竟然亲临此地,还让他给碰上了。
“少爷,一个当差的有何可看,少爷喜欢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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