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步步驶向平州城门,摇曳在城门上的几个人影如同枯叶一般逆着毒辣的太阳在颜风禾头上晃荡,摇摇欲坠。
她抬手遮住阳光欲探个清楚,却被光线刺得生疼,只能看到破碎的暗红色布条毫无章法地缀在半空,阴影下是女人们残破的双腿,未干的血迹自幽径起流到腿窝的时候却戛然而止,沿途之处无不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这一幕落在颜风禾眼里,是突如其来的胸闷。大抵是与沅珩在一起待得太久,以至于让她对于封建社会产生了巨大的误解,甚至忘了在君主集权的国度,所谓人命不过草芥。
她的视线竭力上爬,游离于女人们干瘪的唇间,想要确认她们是否一息尚存,虽然她现下什么也做不了,但只要还活着,最起码还有一丝希望。
“停下!你们是什么人!”许是颜风禾面色凝重的模样引起了守门士兵的怀疑,他们五六个人在监门官的带领下一涌而来,凶神恶煞。
“吁~”乐游倒显得老神在在,他淡定地拿出路引和边泽的令牌,头向后一扬,神情中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和煦:“大胆!边将军的车你们也敢拦?!”
颜风禾眼神玩味地退居一边,看着乐游这小老虎发威。
“边、边泽将军?!”领头的监门官脸色微变,大手向后一挥示意众人退下,他则小跑到车前行礼道:“将军,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您、”
“无妨。”边泽慵懒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此处可是出什么事了?”
“回将军,不过是几个寻衅滋事,扰乱治安的刁民罢了。区区小事却惊扰了将军,实在是属下失职。”
颜风禾听得正认真,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一点红光,紧接着便是‘嗒—’的一声,又暖又凉的液体正落在手背中心。
颜风禾盯着那滴似血非血的粘稠物半晌,才从梦中睡醒一样朝着血落下的方向抬头望去。
这一看才知道是她头顶正上方的那具活死人回了魂!
只见那张毫无血色苍白如骨的脸,此刻正直勾勾地瞪着她,凸起的眼球被泪水填满,粘连着血丝顺流直下。女人的模样似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冤魂向她索命,向她诉说着满心的委屈和愤恨…
“呵!”颜风禾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呼吸在一瞬之间,全乱了。她的指尖死死扣住马车的边缘,颤抖和麻痹似电流一般从右臂迅速传向四肢。
又来了!是心悸,是恐慌,是疼成乱麻的脑袋。颜风禾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她明明一身武功,明明天不怕地不怕,可为何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乐游近在咫尺的脸上若隐若现,“小姐,小姐!”他的声音似从天边而来,虚无缥缈。颜风禾想转动脑袋看看他,可脖子却像被厉鬼掐住动弹不得。就在颜风禾的意识将要出走之际…
“风禾!”
是边泽,是边泽在她耳侧的吼叫。
那极具威压、正义凛然的叫喊,顺着空气灌入颜风禾混沌的脑海中,好像瞬时驱散怨鬼的戾气,唤回了颜风禾。
“冷……好冷。”颜风禾哆嗦不停,双手紧紧环着自己,不敢抬头,生怕再一眼那来自地狱的目光就将自己吞没。
边泽从未见过这样脆弱不堪的颜风禾,像极了被病痛折磨的边凝雨。
在颜风禾面前,他原本想以兄长自居,淡定处之。可每每面对她时,脑子里总是那日挥散不去色欲的胴体和溢水的眸……
边泽握紧手心真想给自己一拳,打醒这不受控制满是精虫的脑子。
思来想去,他妥协式地脱下了自己淡紫色的外袍轻轻披在颜风禾身上。右手抬起又放下又缓缓抬起,这才拍了拍她的肩试图温柔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颜风禾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属于边泽的体温还在,一身正气的味道也还在,她像是拿到了护身符,一下子从头到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蹭——!”地像只地鼠光速退回车内。
边泽:……
乐游:……大白天的,小姐不是见鬼了吧?
边泽:你看我像不像鬼?
直到边泽仔细观察四周后,才将目光投向那几个被吊着的女人,只一眼他便知道这些女人都死了。单是寻衅滋事的刁民就被处以极刑至死,这简直是把他当傻子。不过与他无关,他也懒得问那么仔细。
监门官见边泽迟迟不走,急得直冒汗,刚刚已经派下属去通知知府大人了,应是不久就能来吧?
“不必知会任何人,我只是回京途中路过此地用个午食罢了,不作停留稍后就离开。”边泽没有再看谁一眼,就转身进了马车内,“乐游,走吧,去附近酒楼。”
“是!”
“将军慢走!知府大人说了,您在平州城好吃好喝,待他回京定去府上拜访!”监门官大松一口气,以防万一还是叮嘱手下时刻关注他们动向。
颜风禾的沉默直到酒楼也没有终止,她仍裹着边泽的外袍,目光无神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脸上似乎写着无奈和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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