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栖寒又无声地笑了,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为了说话省力,他的唇靠陆清洵的耳朵靠得很近,呼吸打在他颈上,几乎在这少年的后颈发丝结了一层白霜。
这些事情,淤积在他胸中太久了,他不愿说,也不愿面对,就只能由着这些杂乱的情绪缠在心底,从来没有试过和任何人坦述。
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说。
或也是心底隐隐觉得,他和陆清洵两个人,都未必有命出这茫茫雪山。
缠杂在胸间的难过,痛恨,委屈,惧怕,此刻再不说,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而这世上,也实在没有第二个人让柳栖寒如此想倾诉了。
“近来,我叔父出关和我讲,我才知道原来我娘是那个女人暗中毒死了的……我气不过,就也给她的焕颜甜汤里下了毒。”
陆清洵“啊”了一声,又大声说:“做得对!”
柳栖寒闷闷笑了声,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后悔。但……
“……我其实也恨我爹,他必定知道韩姬下过毒手,居然一直还留她在身边,还给了她好大的权柄……但,我怕他。我不敢和他说。”
柳栖寒的声音越说越低。提到他父亲柳东云,他的心就冰冷地沉了下去。
柳东云想来并不喜欢他。十几年来,好好与他相处说话的时候并不太多,大多数时日只是冷冰冰地考校他的读书与功法。然而,他也确实是柳东云唯一的儿子,合欢宗唯一的少宗主。
“……我在送去韩姬那边的汤里下了毒,我没有想到,那天我爹居然去了韩姬那里……”
在发现自己闯下大祸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少年隔着窗户,看见了韩姬吐着鲜血倒下的尸身,与他父亲依旧俊美但僵冷苍白的面目。
弥天大祸。
他成了弑父的恶徒,成了杀死宗主的罪人,千刀万剐也偿不了他的大罪。
少年惊惶失措,天地一瞬间裂成了无数碎片。
在他寻回自己的神智的时候,他已经披着头发,赤着脚,跑出了合欢宗。
他不敢去承担那个毒害宗主的后果,他也不敢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我恨他,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伏在陆清洵温暖的背上,柳栖寒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满脸泪水,啜泣出声。
“我母亲早死了……我原本就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他又被我亲手杀了……”
”天底下没有哪里是我能去的地方了……“
陆清洵也被这个故事惊得怔了,颈侧湿热的泪水一道道落下,又被寒风吹得结成冰壳。他咬咬牙,把身后哭得颤抖的纤细身体又往上托了托。
”……有我呢。“他终于下定决心。”你不想回去,以后就跟着我。”
柳栖寒紧紧抱住了寒风里跋涉的少年脖颈,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不可靠却又如此可靠,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冲动胡闹又这样让人安心。
他听见自己重重地“嗯”了一声。
如果真的能从雪山出去……
如果真的能从雪山出去,他就再也不要回到合欢宗那种噬人不吐骨头的巨兽口中了。
以后,就和这个人在一起,住在哪里都行,在江湖上四处漂泊也行。
他可以有一个新的亲人了。
他还没从满腔的酸软中缓过来,又听陆清洵说:“我把你当我亲妹妹!”
柳栖寒“呃”了一声,把脸埋在了少年背脊上。
和这个人在一起自然很好,但是,兄妹关系,未免……
但,什么关系都以后再说,先从这严寒彻骨的雪山出去,才是正经事。
陆清洵比柳栖寒大两岁,筋骨也结实。然而,毕竟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背着柳栖寒从深夜走到天明,脚步越来越沉重起来。
而柳栖寒慢慢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有了。
他体质原本就不佳,灵息又被楚长老锁了,在周身运行不畅,又折断了脚骨,趴在陆清洵背后不能活动,一整天的时间,他几乎已撑到了极限。
……冷。
他冷极了。
寒风卷着雪花,无休止地割在脸上。从寒冷到刺痛到近乎麻木,柳栖寒觉得自己连眼睛都不太想睁开了。
昆仑雪岭,冰顶终年不化。大妖将他们随手一丢,也根本没有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
脸庞,四肢,无一不被彻骨的冰寒所笼罩。天地间居然还有一块地方是暖的——是那背着他,一步步跋涉的少年的背脊。
“我……真的不行了,你把我丢下吧……”柳栖寒轻轻地说。
“除非我死了。”少年死死咬着牙,他现在腰都不太能直起来,几乎把全身力气都压在了折来当手杖的木枝上,仍在一步一步勉强迈着。忽然之间,手里的木枝一折,他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
柳栖寒被他摔了下地,觉出自己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却竟没觉得半丝疼。
连方才还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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