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任职这样久,什么功绩也没做出来,凭何对我失望,我还没对他失望呢!”
陆曈忍不住笑起来。
林丹青看了她一眼,又叹口气:“好吧,其实刚进医官院时,我是故意接近你的。我想瞧瞧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赢了我一次,却不能次次赢我。”
“谁知——”
她拖长了声音:“天可怜见的,你怎么比我还惨!”
她其实是满怀敌意去接近陆曈的,即便她装得很热心大方助人为乐。
然而陆曈的处境竟然出乎意料的糟糕。
刚进医官院就被分到南药房拔红芳絮,等从南药房回来,又被派给金显荣那个老色鬼。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陆曈分明是被针对了。
这么惨,林丹青都不好意思继续针对她。
连那些敌意的小心思都令人愧疚。
“后来我就想,你这般被医官院打压,根本不是我对手。我为什么要拿你做对手呢?胜之不武。而且,”她眨了眨眼,“你还告诉我‘射眸子’的解药。”
陆曈摇头:“解药是你自己製出来,与我无关。”
“那也是你告诉了我方向!”林丹青把陆曈跟前的酒坛子往她身边一推,“所以我请你喝酒表示感谢了嘛!你怎么不喝?”
陆曈:“……”
她拿起酒坛,也低头饮了一口。
很酸。
林丹青却满意了。
风天雨夜,青梅酒热,满桌热腾腾的下酒菜,她平日总是高束的马尾全部披散下来,垂落在肩头,歪着身子靠着矮榻,如年少时依偎在床榻上说悄悄话的小姐妹。
她捡起一颗花生米往嘴里一丢:“其实我不喜欢每月旬休。”
“要不是姨娘在,我根本不想回那个家。我不想看见我爹,也不想看见两个嫡兄。”
“他们总是问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医官院中又来了什么人,去奉值时有没有结识新的官家,同院使关系可有亲近,将来能不能得后宫娘娘们的青眼……
归家后的闲谈不是闲谈,是另一种考习功课罢了。
“你别看我旬休回宿院,大包小包装的全是零嘴衣裳,可我觉得还不如你的青壳鸡蛋。”林丹青低头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花生,花生圆溜溜的,被她胡乱一戳,散的到处都是。
“那日旬休,我说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去我家。其实,我当时可害怕你答应了。”
“你那么聪明,要是来了我家,一定立刻就能察觉我不如旁人说的那般好……那多难堪啊!还好你拒绝了。”
林丹青打了个酒嗝,看着陆曈问:“陆妹妹,我和你说这些,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窗外夜雨不停,陆曈道:“不会。”
“真的?”
“真的。”
林丹青很高兴,举起酒坛对着陆曈虚虚一碰:“好姐妹!”仰头灌了一大口,涩得龇牙咧嘴。
陆曈安静看着她。
她知道林丹青一向聪明。
这女孩子虽外表明媚爽朗,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粗中有细,巧妙地维持着医官院众人交好的关系。医正常进古板守礼,林丹青每每背着他在外面买宵夜,常进见了,也只是口头责骂两句,没真正对她发过火。阴暗狭隘如崔岷,被林丹青刺过几句,也从未真正为难过她。
林丹青巧妙在这些人中游走,维持一种平衡关系。这令她的豪爽和开朗显得有种微妙违和,然而今夜,答案却被找到了。
明媚与爽朗是她的面具。
这张不拘细行的笑脸下,不甘与黯淡才是真实。
这才是真实的林丹青。
青梅酒被灌得不剩多少,她把酒坛往桌上一顿,看着陆曈,神神秘秘地凑近:“陆妹妹,告诉你,我有一个愿望。”
陆曈:“什么愿望?”
“我,”她指了指自己,豪气干云地开口:“想当院使!”
“院使?”
林丹青嘿嘿一笑,手撑着脸含糊道:“原来,我想当院使是为了我姨娘。只要我做了大官,我爹自然不敢怠慢我,我也不必嫁人,一辈子陪着我姨娘就好。”
“但现在不是了。”
“我现在,是为天下人想做院使。”
她脸色一变,兀地一拍桌子,桌上酒菜也被她震三响,怒道:“瞧瞧现在医官院的这群人,挺胸迭肚、指手画脚,瞧着什么都明白,医案没几个认真写。你这样有真才实学的,被打发去南药房采毒草,曹槐那样太医局春试吊榜尾的,给安个好差事。”
“什么混帐世道!那崔岷自己还是个平人出身上位,竟然如此打压平人。”
“我若当院使,自然任人唯贤,管他平人还是高官,统统一视同仁,能者居上!医官院是救人的,又不是来搞交情攀关系的。我就是要让天下平人都有机会,争一个公平!”
雨一直下,天地间只有郁郁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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