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铺光线昏暗,细尘在空中漂浮飞舞。
阿城的声音从椅子上缓慢传来。
“……熟药所是官府开办,盛京医行各药铺医馆所售成药,都要通过熟药所检验。”
“先前售卖药茶时,仁心医馆分明已过了熟药所官印,是可以自行售製成药的。但今日……”
今日熟药所的人前来,二话不说从医馆里搜出“春水生”药茶,隻说药茶方子不对,成药有假,没收了仁心医馆售製药茶的官印契子,日后都不许仁心医馆再售卖成药了。
银筝问:“那掌柜的和阿城脸上的伤……”
“是那些混帐先动的手!”杜长卿咬牙。
起先熟药所的人要没收药茶,阿城舍不得,伸手去抢,未料到那些人凶恶至极,不顾他一个小孩子也要下死手。杜长卿如何能看阿城吃亏,隻恨自己也是个没力气的公子哥儿,搅进战局,不过是多一个人挨打而已。
陆瞳看向杜长卿:“熟药所的人为何会突然对医馆发难?”
杜长卿一拳擂在桌上,怒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那个老王八从中作祟了!”
“熟药所的人从前和我爹相熟,新药製成,从未多问,今天分明是提前得人消息故意砸店。”
“白守义卑鄙无耻,抄学春水生不成,我还以为他安稳了一段日子,没想到在这等着。这个老王八!”
杜长卿说着,神情越发愤恨:“那些熟药所的人也是,当初我爹在时,处处讨好恭维,尾巴摇得比谁都欢,如今见人落魄了,个个上赶着来落井下石,呸,一群势利小人!要是我爹还在,非叫他们全都下不来台……”
话虽说得恶狠狠,语调却有些哽咽,杜长卿别过脸,手在脸上胡乱拂了一下。
银筝吓了一跳,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道:“杜掌柜也犯不着如此生气,一个大男人,遇到点事情怎么还哭上了?我家姑娘当初来盛京,钱快花光了也没住的地方,比你落魄得多,那时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呢,杜掌柜,你可要振作起来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杜长卿更忍不住悲戚了,鼻音越发浓重:“你一个丫头懂什么。想当初,本少爷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人人奉承,如今却被这些人闯进来砸了铺子,连个诉冤的地方都没有,换你你不憋屈啊!”
银筝说不过他,和躺椅上的阿城对视一眼,转向陆瞳:“姑娘……”
陆瞳道:“我不憋屈。”
杜长卿抽噎的声音一顿,擦了把鼻涕,转过脸来看她。
陆瞳在桌前坐下来:“过去他们奉承你,是因为你是杜老爷最宠爱的儿子。杜老爷不在,你就只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烂泥,自然不必花心思恭维。”
杜长卿怒视着她:“陆瞳!”
“从前你高高在上,隻知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如今从云端跌落,毫无仰仗,落魄潦倒,就只能任人欺负。”
“白守义能欺负你,因为他有银子有家业,有个能赚钱的杏林堂,还不忘用心经营人脉。熟药局的人卖他面子,就能给你下绊子对付你。”
她言语不疾不徐,语气甚至称得上和气:“世道就是如此,你如今已不是备受宠爱的杜大少爷,想要别人尊敬你,不敢欺负你,就要自己向上爬,爬到比他们更高的位置,让他们讨好你,恭维你,甚至忌惮你。”
“说得容易,”杜长卿没好气道:“你不是知道吗?我就是个废物,一滩烂泥,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向上爬?”
“怎么不能?”陆瞳反问他:“难道没了杜大少爷这层皮,你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你不是还有间医馆吗?”
杜长卿看着她。
陆瞳笑了笑:“你能哄得胡员外在这里买药,将医馆支撑几年,当然也哄得了别人。”
杜长卿皱眉:“但现在熟药局不让我们製售成药了。”他忽的一顿,看向陆瞳:“你有办法,是不是?”
陆瞳没说话。
杜长卿陡然激动起来,一把握住陆瞳的手腕:“陆大夫,你可得帮我!”
陆瞳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杜长卿轻咳一声,悻悻缩回手,望着她再次开口:“陆大夫,你有办法帮我是不是?”
陆瞳道:“我有办法。”不等杜长卿露出笑容,她又继续说道:“但我为何要帮你?”
杜长卿愣了一愣,下意识回道:“做朋友当然要讲义气啊!”
陆瞳沉默。
微小油灯如凝固光团,将气氛也停滞,银筝与阿城谨慎地闭嘴,杜长卿望着桌前人,目光闪过一丝困惑。
陆瞳是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奇怪的一个。
杜长卿做废物少爷做了多年,身边往来都是如自己一般的狐朋狗友,隻知吃喝玩乐,不识人间疾苦。
陆瞳却不一样。
这个年轻姑娘的心性和她娇弱单薄的外表截然不同,总是冷淡又平静。说她冷漠,她却是以继承师父遗志为目标,宁愿不收药茶钱也要当坐馆大夫。说她心善,看她对付杏林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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