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毫不犹豫,吃得更多,签下更多订单,得到更好的待遇,过更好的生活……」女上司又吃了一粒小零食,溶掉披在身上的人皮,露出蚁身。「好好的活着,算得上奢侈的事吗?」我再吃一粒,溶掉对牠的厌恶。我吃下最后一粒,溶掉对世态的耐性。我辞职,我说。(06)我没有回家去,直接溜到他的家去。我和他之间已没有同事关係,我可以乾脆利落地唤他「男友」。对我的突然造访,他不解,却没有多问。呵呵哄哄,给我吃零食、玩游戏机、穿他的睡衣、睡他的床。一轮热吻爱抚后,男友进入极度兴奋状态,将我压在胯下,没注意到我正在放空自己,思绪飞往遥远的他方去了。产房内有一张床,床上有一隻蚁后。她的腹部异常肿胀,疼痛非常,是产妇们所讲的十级痛楚。厉声喊痛,触肢下意识地在空中挥舞,似乎临近生产时刻。「生產就是会这样痛。」我以冷眼回应牠的苦痛:「长辈们没有告诉你吗?」「长辈们只告诉我,这是命运!是必然的,不得不接受。」牠低头看着腹部,两肢隔着下腹抚摸着卵状的孩子,思考着命运的必然。「我生来就是为了生產。除了生產,我的存在没有其他意义。」「这并不是必然的。只要没有和雄蚁婚飞交尾,你就不会怀孕。」我戳破长辈们的谎言,戳破牠整辈子的信念:「即使你当不成蚁后,你也可以当工蚁。」牠呜咽起来,感到受伤。我心生歉意:我给牠看见了擦身而过的选择,在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哭声未落,凄楚惨叫声随即补上。蚁卵以排山倒海之势自牠腹部小穴飞泻而出。不消一会,整张床上都是蚁卵,恐怖非常。但牠的身体却没停止的意识,继续排卵。蚁卵迅速攻陷整个产房、整间医院、整个世界。我惊恐万分之际,耳边却传来蚁后的哀音:「他朝君体也相同!」床上的我惊叫,但男友却误以为我也感到兴奋,于是更用力……我懒理家人的反对,继续留在男友家住。他的家说不上松动,仅仅够两个成年人居住。这份压逼感,带点侷促,却意外地为我提供莫名的安全感。就像走在熟悉的蚁路上,不需选择,不需思考,不需担心。按着既有的指示,一直前行,就会去到预期的地点。轻松,简单。我挨近窗户,望向地面黑压压的头顶。我分不清那些是人头或蚁头。我一直鄙视活得像蚁的人,耻笑他们没有自由意志,终身困在无形的樊篱当中。此刻反观一切,我不也是将自己困在另类的樊篱当中?为了不和他们一样,我限制了自己的行动。像蚁后,馀生只能活在巢里。自那天到来男友的家后,我没有离开过单位。怕要面对随波逐流的蚁,和牠们相处、沟通。思想是高传染度的传染病,可以经由言语、文字、图片、暗示、氛围等途径传播。避无可避!我忽尔静默下来。茅塞顿开。根本早于懂性之前,我的脑袋已被蚁群佔据。可能是新品种的蚁,也可能是未被其他人发现过或命名过的蚁。牠们的排他性奇高,所以我对身边的所有蚁群那样敏感……病入膏肓了?没救了?不!我才不要和那隻可怜的蚁后下场一样!我不能妄下定论,不然会中了蚁群的诡计。我告诉自己,只要未死,就有得救可能。可是,要怎么救?火烧蚁?烟燻蚁?水淹蚁?毒杀蚁?灵光闪现。我想起了客人和女上司的对话。「人吃人」只是个例子,同类相残才是真相!为了减少竞争,每个物种均有相争相残现象。自己最了解对手的同时,对手同时最了解自己。最懂杀人的是人类,最懂灭蚁的是蚁!我走到厨房去,金睛火眼,环视四周。墙角有隻蚁路过。我将牠放入耳窝。期待渔人得利之日。(07)灵堂里,相框上,是亡者最爱的黑白照。明眸酷齿,乌发雪肌。像人,是妈。妈在医院里待了三个月,可惜等不到适合的器官作移植。也是的,不知多少病者等了多少年,也轮不到一个器官。何况她只是等了三个月……我一再向来宾欠身鞠躬。到来致意的,是蚁。和我一起站在主家席的,是蚁。躺在棺木里的,是蚁。满堂是蚁。我没有丝毫惊惧,因为我已习惯蚁的存在,包括体外的蚁和体内的蚁。体外的蚁与我比较相处得来。在远去的那些年,牠们曾经是人,保有些许人类的特徵。牠们善于假扮人类,扮思考,扮自由,扮公平,扮大爱。牠们的偽装几近完美,唯独是极强的「排他性」没能完全被遮掩。若我的真正身份一旦被揭发,我势必陷入万劫不復之境。我不断告诫自己,必定要忍。只要忍过去,不拆穿牠们的假面具,就不会遭受攻击。这可不是易事。我毕竟不是牠们的同类,要做到和牠们行径一致,必有一定难度。幸好,我还有体内的蚁。在我体内,有处于敌对状态的两群蚁。牠们为争夺更多资源,不停战斗,将我的身体各个部份当作战场。当某些身体部位感到剧痛时,我就知道,牠们正在那儿开战。战后,无论谁胜谁负,亡者的尸体都会腐烂分解,化为黏液,渗入我身体各处。牠们的意志会随着黏液成为我的一部份。相比昔日的我,现在的我有点儿像蚁,无论思考模式或行为习性皆然。但我清楚知道,我只是扮蚁的人。丧礼过后,我和妹并肩行。我不知该视妹为她或牠。半人半蚁的状态,该怎么分类?我不懂。妹曾经和我同声同气,对家庭的无理束缚同样不满。惟在妈入院后,妹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说甚么「血浓于水」。我没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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