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然。上一次认真照镜,已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出嫁前一日的事。那时的她,二十多岁,青春逼人。脸部肌肤白里透红,没黑眼圈,没色斑,简直是个大美人。披上嫁衣,更见明艷照人。可是现在,「黄面婆」、「师奶」、「阿婶」等称呼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但不能怪别人无口德,因这是事实……难怪所有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女生!她没有哭,因振邦出轨一事并有任何实质证据;但这想法却不知不觉间植根于她脑海里,久久不散。「绝不能胡思乱想!」夏瑜对自己说:「二十多年来的日夕相对,感情一定不会是假的!他一定还爱我!」这是自我安慰吗?自我催眠吗?振邦没有错,但自己有错吗?为何要独自承受这种不该存在的坏念头?真的很辛苦,但却证明了自己仍是在乎他的,爱他的,所以更不能直接问他或旁敲侧击,以免破坏家的和谐。夏瑜提着沉甸甸的食材,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从菜市场到家的路上,她几近走一步停两秒,把时间枉花在「胡思乱想」上。结果十五分鐘的脚程,变了近四十五分鐘的。她很累,只及把大门和铁闸轻掩,便软瘫在地,毫不犹豫大哭起来。但一切的辛酸并没随泪水流走,哭声只把她的心神推向更极端——振邦不爱她了。「思瑶已离家出走七天,难道你不担心吗?」振邦的声音几近尖叫。「嗯。」夏瑜无力的发了一粒音。说真的,夏瑜忧心的程度绝不逊于振邦;但这刻的她只感到无力。既然思瑶立心出走,自然不会轻易被找到——夏瑜实在无能为力。「怎么办?」振邦仍在来回踱步,重覆的脚步声教人心烦。「随她吧!」夏瑜绝望了:「就当这个人没存在过吧!」要不然,怎么办!回忆当初,其实一切皆有跡可寻;问题是,夏瑜一直不认为思瑶会那么做——思瑶只是个无能的小朋友!但事实是,思瑶不单实践了,更成功地摧毁了夏瑜的第一道防线。夏瑜从沙发霍然立起,懒理仍在踱步的振邦,逕自到思瑶的房间去。二十多年前,仍在襁褓的思瑶,多可爱!对妈妈笑吧!笑……但日渐长大的她,不但失去了那可爱的笑容,还会哭、说谎、闹情绪……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吗?思瑶已不只一次说恨自己,为何自己还没改变的意识?「你的问题正是觉得自己无任何问题。」不!不是这样的!「藉口!」思瑶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人却不在身边……悲极的哭声,原来是那样的乾涸,只是喉头发出「呀……呀……」心不觉痛,因为已被痛苦同化了,混为一体;眼泪没法再流,随之而来的是血水。赤红色的世界,本该是喜气洋洋的,但夏瑜却看不见自己……昏——倒——醒来的时候,双眼已被矇起来,但仍可清楚听到振邦的声音:「眼疾?会盲?」夏瑜听毕,全身发抖。可是,不消一秒,她又冷静过来:「眼不见为净。」心自在多了。既然思瑶不愿见到她,她也不欲见到思瑶;既然振邦对她生厌,她也不要见到他!出院后,仍需矇着双眼的夏瑜由振邦搀扶回家。这个曾经熟悉的家,竟于一日之间变得异常陌生。但夏瑜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一切都在掌握之内。「振邦,你走吧!我不要你留在我身边!」「怎么了?」振邦吃了一惊:「你不用怕负累我呢!」「你走吧!」夏瑜面不改容:「我不爱你了。」「不要这么讲……」振邦后后拥着夏瑜:「不要……」「我不要一个只懂躲在我身后的男人。」夏瑜嘴角泛起笑意,因为她感受到振邦颤抖的身躯:「难道在我瞎了以后,你仍继续要我代你还债?」振邦没答话。夏瑜的表情更得意:「说中了吧!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利用我,要我控制思瑶的财政,然后再加上我的钱去还你的债……」未几,振邦松开手,头也不回,离家了。在振邦离开后的一星期,夏瑜的眼疾被治癒了。但夏瑜并不感到高兴——她根本无法面对现在的家。望着空洞的家,她在心里问了句:「我做错了甚么?」也许,夏瑜这辈子都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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